远道而来的蒙古族群众在庙内祭祀
本报记者 白亮 文/图
6月28日,农历五月十三,虽然天雨路滑,但榆阳区小纪汗镇井克梁村的金克敖包前,还是有陕蒙两地的数千名群众如期赶来,按照汉蒙两族人民传统的方式共同纪念关公、木华黎这两位古代英雄。
除了庄重肃穆的祭拜仪式,更有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今年,虽然摔跤、赛马等活动不得不因下雨而取消,但群众参与庙会的热情依然很高:广场上,一个个用帐篷搭成的商铺、饭馆边人流涌动;戏台前,一场场轮番上演的陕北说书、古装大戏,吸引着许多人冒雨观看。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汉蒙两族人民同祭两位英雄的历史已有一百多年了,这样的文化庙会也有好几十年了。
关公和木华黎这两个相隔千年的历史人物,为何能够穿越时空相遇在井克梁呢?汉蒙人民为何都要在这一天前来这里祭拜、纪念他们心中的英雄呢?还得从金克敖包说起。
穿越历史:两位隔代英雄敖包相会
井克梁,榆林城西北23公里处的一个小村庄。可即使是榆林城里的居民,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庄里,有个被村民们习惯上称为“十三敖包”的金克敖包,村庄也因此而得名。十三敖包并非如内蒙古草原上的敖包用石头堆成,而是由青砖垒砌,包括一个主敖包和向后一字排开的十二个附属小敖包,蒙古族人尊称其为“金肯巴特尔”。而井克、金克、金肯,都是蒙语的音译,其意思就是“真正的”;金肯巴特尔,就是“真正的英雄”之意。
这个“真正的英雄”究竟是何人?辅佐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的“四杰”之首木华黎是也。
据《元史·木华黎传》记载:统一漠北后,1206年,元太祖在斡难河边建蒙古汗国,称成吉思汗。官制极精简,仅封木华黎和博尔术为左,右手万户。成吉思汗对木华黎说:“国内平定,汝等之力居多。我之与汝犹车之有辕,身之有臂也。”
由于长年征战,功勋卓著,1217年,成吉思汗封木华黎为太师、国王,对他说:“太行以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自勉之。”并赐九斿大旗,对诸将说:“木华黎用此旗发号施令,如同朕亲自发号施令。”
此后,木华黎率军专征,北定河北,东定山东,西平山西,南逼汴淮。1222年,木华黎出兵秦陇,在攻取金陕西京兆时,金将完颜合达以雄兵二十万固守,木华黎安排精兵三千断潼关天险要冲,防金援兵,然后西击外围凤翔,却久攻不下。1223年3月,他辗转回兵解州,行至山西闻喜县时病逝,年仅五十四岁。正在西域征战的成吉思汗闻此噩耗悲痛欲绝。
据说,按照蒙古族“秘葬”的习俗,木华黎死后,其族属和部下做了十个一模一样的灵柩,分别葬于十个不同的地方。而根据蒙古族维吾尔津部落的传说,以及“金克敖包”这个名字所含的“正宗”之义,井克梁就是当年木华黎真正的下葬之地。
家住内蒙古乌审旗乌兰陶勒盖苏木巴音敖包嘎查的蒙古族老人格日勒超克图告诉记者,他们蒙古族维吾尔津部落世世代代祭祀着金克敖包和木华黎神矛,至今快有800年了。他小时候不清楚大人们祭祀的是谁,问爷爷,爷爷说是木华黎,但不能往外说。而据老辈人说,为了建造金克敖包,当时居住在小纪汗一带的维吾尔津部落每家还出过三块银洋。
清朝末年,原本一体的敖包和神矛不得不分离开来。
据当地村民讲,上世纪初,由于当时的乌审旗王爷把长城以北一带的不少土地卖给汉族群众耕种,蒙古族群众不得不迁离井克梁。
当时,蒙古族群众在迁走木华黎神矛的同时也曾想迁走这座墓葬,但挖掘时,忽然刮起旋风,把挖掘者吹倒,昏迷了大半天,蒙古族群众觉得这是木华黎显灵不想离开此地,便打消了迁墓的念头。
蒙古族群众迁走后,由于盗贼不时光顾这里,知道这里是蒙古人神圣之地的汉族村民为了保护敖包,便迎合当地人敬畏关公的心理,在敖包前建起关公庙。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座汉蒙风格混搭的建筑:最前边的主敖包和一座庙宇共用一墙,该墙上绘有大幅关公像,关公像下嵌入墙中的小神龛内有成吉思汗画像,并摆放着木华黎铜牌像,庙墓因此连为一体。
据当地群众说,除了保护木华黎墓的需要,建关公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蒙古族人的传说中,木华黎是关公转世。传说归传说,但追溯历史,木华黎病逝于山西闻喜,那里恰好是关公的老家,两个人倒确有某种缘分。
不管建庙原因如何,两个相隔千年的英雄人物——蜀汉“五虎上将”之首关羽和成吉思汗“四杰”之首木华黎,就这样于一百多年前在金克敖包相会了,开始上演人神合一的故事,传播诚信忠勇的精神。
穿越大漠:两种祭拜文化深度交融
自上世纪初蒙古族群众北迁、汉族群众建起关公庙后,每年农历五月十三,汉蒙两族群众都要来井克梁祭拜木华黎和关公。因为这一天,不仅是鄂尔多斯、乌拉特等地区蒙古族群众传统的敖包祭祀日,也是陕北民间传说的关老爷磨刀日。
榆林一位民俗专家说,自古以来,陕北就缺雨,有十年九旱的说法。而在春播之日和春夏之交,当地雨水稀缺,老百姓就拜关帝庙祈雨。而每逢农历五月十三,多降雷雨,民间就有了“大旱不过五月十三”的说法。民间认为,这一天雷声滚滚,就是关老爷磨刀的声音,雨水便是关老爷的磨刀水。久而久之,五月十三就演变成一个固定的节日流传下来。
事实上,五月十三的传统祭祀活动,不只横跨陕蒙两地,还提前两天就拉开了序幕。每年农历五月十一,在距井克梁100多公里外的内蒙古乌审旗乌兰陶勒盖苏木巴音敖包嘎查,先要对庄严神圣的木华黎神矛举行祭祀活动。据内蒙古师范大学教授谢咏梅介绍,所谓神矛,不仅仅是蒙古族的军旗,更是蒙古族精神的象征。蒙古族英才辈出,但拥有神矛的唯有成吉思汗和木华黎二人。
祭祀时,来自全国各地的木华黎后裔和蒙古族群众身着精美的民族服饰,纷纷向神矛敬献哈达和祭品,祈祷膜拜,祈求人丁兴旺、五畜肥美。隆重的祭祀仪式结束后,当日下午四时左右,由维吾尔津部落群众自愿组成的马队护送木华黎神矛启程,向木华黎墓所在地——榆林市榆阳区的井克梁村进发。用黑枣骝公马的鬃毛和乌金三叉戟制成的一丈多长的神矛,由乘一匹精选出来的公马的年轻骑手守护着,走在马队最前面。
这是一个走了一百多年的马队,这也许是中国唯一的祭祀马队,多时有几十匹马,少则七八匹马,嗒嗒的马蹄声,唤醒了农牧民的心灵,唤醒了诚信忠勇的精神。由于大漠上标记不明显,他们经常迷路,但他们对祖先、对英雄的信仰一刻也没有迷失过;由于路远饥渴,他们历经艰辛,甚至不时有马匹累死,但从来没有耽误五月十三的金克敖包祭祀。虽然汽车运输方便快捷,但他们坚持用马队护送,因为马上打天下的木华黎是不愿坐车的。
当晚,他们要赶往大约20公里外的牧民家,这户牧民是每年正月初三祭祀神矛时就确定下来的。当地的牧民认为,神矛若能降临自己的家,是件无比幸运的事,因此在五月十一傍晚,要准备丰盛的食物等待马队的到来。神矛到后,要置于纯洁高尚之处或圣洁的哈达之上,全家人都要虔诚跪拜,祈求平安。
五月十二,马队诵经跪拜之后,开始更为艰苦的行程。他们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整整行进一天,来到榆阳区小纪汗乡井克梁村大苏计小组的谢奎义家。谢家在石碓臼里放上干净的沙土,帮着固定好神矛,并为马匹添好草料,用炒米、奶茶、农家饭菜盛情招待蒙古骑手们。76岁的谢奎义对记者说:“我家接待蒙古族祭祀马队已经三十多年了,也不要什么报酬,完全是因为对木华黎英雄的崇敬,我看到他们就像见到亲戚一样。”
五月十三一大早,骑手们在诵经祭拜后,快马加鞭来到八公里外的金克敖包,早已等候在此的汉蒙群众鸣炮迎接,绕敖包三周后,主祭人敬献哈达,用松枝蘸马奶祭酒苍天后,将神矛插到主敖包顶端,使分离一年的神矛与敖包合为一体。一年一度在陕西境内举行的祭祀活动正式开始。只见所有蒙古族群众在敖包前盘腿而坐,面对燃着松枝的香盆,齐声颂祷。然后,所有人分批进庙,隔着供案,向关公像、成吉思汗画像和木华黎铜牌像跪拜,敬献哈达、羊背子、酥油、奶酪、砖茶等,祈求一年平安吉祥。最后依次向三盏长明灯添酥油,完成祭祀。
76岁的主祭人格日勒超克图在祭祀完后对记者说,“我是蒙古族维吾尔津部落的祭祀传承人。1951年我12岁时,第一次随大人来到井克梁祭祀。近几年,参与祭祀的人越来越多,今天大约有300多个蒙古族人来祭祀,上了18个羊背子。下午我们又要出发,护送神矛返回。回去后我们除每天点酥油灯外,每年的正月初三、五月十一、八月十四、腊月二十九等祭祀日都要给神矛祭全羊,也就是上羊背子。”
其实,参与祭祀的远不止乌审旗的蒙古族群众,内蒙古其他地区甚至远在河南洛阳等地的木华黎后裔也会派代表前来祭祀。而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木华黎的后裔、以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荣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的著名作家李准就曾到榆林拜谒了木华黎陵——金克敖包。
就在蒙古族群众祭祀的同时,庙门外也放着记礼桌,摆着布施箱,不少汉族群众纷纷掏钱表达心意。待远道而来的蒙古族群众祭祀完后,他们也会走进庙里,面对墙上的画像跪拜,很难分清他们敬的是关公还是木华黎,关公忠勇神武、义薄云天的气节,木华黎文武双全、品德高尚的形象,大概早已在他们心中融为一体了。
为期3天的金克敖包庙会活动,早已成为汉蒙两族人民团结友好的纽带,两种祭祀文化相互融合的平台,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群众参加。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关公文化专业委员会主任胡小伟对记者说,关公和木华黎几百年来在井克梁被汉蒙民众共同敬拜,这是汉蒙一家、民族团结最有力的历史证据和人文证据。
穿越心灵:一个看护承诺百年信守
一百多年前,蒙古族人迁离后,曾拜托进入井克梁开荒种地的汉族群众照护好金克敖包。“我们的祖辈慷慨答应了下来。”家住井克梁村的金克敖包文管员赵子清对记者说。
一诺千金,一诺百年。井克梁村民为了保护金克敖包,不仅建起了关公庙,还义务担当起守墓人的角色,世世代代守护着金克敖包。
69岁的赵子清说,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二十三,他都要给庙里点酥油灯、上香。这都是小事,为了防止金克敖包被盗、被破坏,多年来,他经常一个人围着敖包转悠,晚上就住在敖包附近的房子里,一般都是十二点以后才睡觉。白天不能按时回家吃饭,就吃点炒米、方便面。
据赵子清介绍,虽然木华黎墓鲜为人知,但还是被一些盗墓贼盯上。上世纪80年代的一天,他和别的村民发现有几个人在挖敖包,就立即向有关部门报告,从而保护了木华黎墓免遭盗掘。也就是因为那次成功赶走盗墓贼,他于1990年被榆阳区文物部门指定为文物管理员。
新世纪以来特别是五六年前,又接连发生过好几次盗墓事件。
2009年,敖包东边朝地下挖了个口子,盗墓贼准备第二天又来挖。老赵和村民们发现后,组织八九个村民在庙里、戏房守了一晚上。最后又背来石头,用沙子和石头把盗洞填平;2011年,盗墓贼把一个小敖包拆倒,准备往地下挖,因为底子硬,未挖下去。老赵发现后,叫了四个村民,重新将小敖包建起。
由于管护力量的逐步加强,从那以后,再没有发现盗墓者。
20多年来,为了守护好金克敖包,老赵付出了许多心血和汗水。虽然家里的地几乎每年都耽误耕种,老婆经常抱怨,但他还是坚持着守护工作。他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因为如果自己看护不好,不仅有违祖辈的承诺,也对不起蒙古族群众。正是因为这种默默的坚持与奉献,他先后5次获得省、市、区保护文物先进个人奖。
老赵的所作所为,也感染了他的儿子。如今,原本在外打工的儿子赵建军也已领到了文物管理员证书,准备回来做金克敖包的守护者。
其实,多少年来,井克梁村参与守墓的村民远不止赵子清一个,曹台明、折海娃、冯宏宏、谢奎义、贺二奴、张六爷、冯亮亮……这一个个普通的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或长或短、艰辛感人的守墓故事。完全可以说,井克梁的一代代群众,都不同程度地为守护金克敖包、践行祖辈承诺出过力。
当金克敖包的地上部分在“文化大革命”中全部遭毁坏后,一俟文革结束,生产队就搭建起简易的柳梢芭芭,每逢节日进行祭拜。几年后,全生产队抽调了30多人,由每家每户“众筹”建筑材料,用了40多天时间,照原样恢复建起了十三敖包。
当时,得知这一情况的蒙古族群众,每天为参加建设者宰杀一只羊改善伙食,以感激汉族群众对金克敖包的重建之情。
近几年,由于生活条件好了,井克梁的村民们更是不断筹集资金,对金克敖包及其附属设施进行修缮,先后建起了戏楼、牌楼、护栏、台阶、庙会筹办场所等。
同时,他们加强了绿化工作,使原本只有稀疏沙柳、沙蒿的金克敖包周围,长起了不少松树。
像这些松树植根大漠一样,被视为诚信化身和道德楷模的关公和木华黎两位英雄及其精神,也早已深深植根在汉蒙两族人民的心中。井克梁村群众践行祖辈承诺、坚持守护金克敖包一百多年的事迹,正是关公和木华黎信义与忠勇精神的最好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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