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洲有座双云观

姜波

在陕北子洲这个偏远小县城，有一座双云观。双云观里供奉的是道家主管西北的神，真武祖师。观里没有道士，但也叫观，村里两位老人日常管理着院落，敲着那暮鼓与晨钟。

双云观就在县城边上，它依崖而建，崖高数十丈，下面就是默默流淌的大理河。双云观的白墙上绘着一位手执宝剑、威风凛凛的神人。我还很小的时候，便和伙伴们一起猜他是谁？我们的知识都来自当时的电视剧，有说是楚留香，有说是杨家将，还“引经据典”地辩论起来。路过的老人们听到了，哈哈大笑，告诉我们，这是咱真武大帝，守护西北的神。老人说得那么亲，“咱真武大帝”，仿佛是大家的亲戚或者邻居。

双云观还正在修建的时候，我们几个就成天去看，一人拿一根冰棍，“哧溜哧溜”地吃，蹲在远处看，眼看它红墙起，眼看它青柏栽。等到建成了，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我被一位背上生了两翼的神人塑像吸引，羡慕他这样炫酷的造像，幻想自己也生出双翼，自由飞翔。后来，我每次进去也主要看他一个。受热播剧《封神榜》影响，我坚定地认为这就是雷震子，然而塑像长着尖尖的鸟嘴，和电视剧中雷震子的样子又不符合，也很难看，我满腹疑惑又常觉得遗憾。

要去双云观，得过一座横跨在大理河两岸的石拱桥。石桥又长又高又宽，桥下的河水有时大却浑，有时小却清。我们常站在桥上往河里扔石子玩，看它慢慢落下，激起涟漪，又慢慢消失，河水依旧悠悠地淌。

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桥头望向双云观。泛着光芒的河水，青森陡峭的岩壁，朱红色的道观，实在是神仙之所。一阵清风吹来，道观飞檐翘角上的风铃叮叮作响，让人有物我两忘、羽化欲飞之感。

佛经里讲“般若波罗蜜”，是到达智慧彼岸的意思，也讲佛渡有缘人，中国的儒释道本是一家。要到达智慧彼岸，要渡人渡己，没有河，没有桥，怎么渡？要羽化成仙，没有雄险的岩壁怎么行？双云观有了这河、这桥、这峭壁，就显得更加有气象、有况味。要求福驱邪，就要过了这河、这桥，上了这峭壁，如此，方显得庄重、虔诚。

烧过了香，磕过了头，回时，再走过那座桥，仿佛过了奈何桥，来时的烦恼忧愁都不见了，心里满是欢喜，变成一个轻飘飘、全新的人了。

双云观每年都过会，十里八乡的人都要上香、磕头，道观香雾缭绕，往日安静的观就忽然热闹起来。晚上，戏曲的鼓乐悠悠扬扬响起，传得好远。飞檐翘角上都挂了灯笼，就连石桥上都点了两排长长的火红灯笼，倒影在夜色下的河里，悠悠地在水里荡漾。桥上有副对联很应景，“一缕轻烟通上界；万只烛彩照前程”。桥两边有卖香火的，也有卖各色小吃的，香客来来往往，一派热闹景象。远远看去，神秘庄严，又繁华热闹，听之，锣鼓翩翩，仙乐飘飘，让人觉得恍如人间仙境。后来看《千与千寻》，只有夜晚出现、热闹非凡、白天消失的神秘大桥，就是这个味道。

12岁那年，一个太阳很好的秋日，我正在上课，忽然被妈妈神秘兮兮地叫出去，说要带我去双云观“全魂”。能够不用上课，我心情大好。

正殿旁边有个小院子，里面供奉着观音娘娘。妈妈给观里老人说明来由，又上了十块钱的布施，老人让把带来的一块鲜艳绸缎缠在我身上，再抱上一只火红鸡冠的大公鸡，闭上眼睛，由我妈带着我围着院子里的香炉走上三圈。现场还有几个白胡子的老人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我觉得那个样子很滑稽，不愿照做。最后，终究还是无奈地照做了。妈妈拉着我的手比平日里温情很多，我闭着眼睛，一手拉着妈妈，一手紧紧地搂着大公鸡。三圈转得好短又觉得好长，我每走完一圈，就听到一声“当”的悠悠扬扬的钟声。闭着眼睛，仿佛看到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没看到。

往回走时，我走路都变得庄重有力起来，好似一下子就真的成了一个大人了。我不停地回头张望，看双云观在那日光下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安详又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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