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江糖业兴衰记

◇向思宇

一颗星辰陨落了，总能从中找出其陨落的轨迹。

客观地讲，新蔗区（攀枝花、米易、凉山州等）较老蔗区日照充沛、雨量丰富，甘蔗含糖分通常在12%,最高达13%，内江甘蔗含糖分只有8%，含糖量低，生产成本高，市场竞争能力弱。鉴于以上原因，省计委建议：内江调整产业结构，压缩或逐步紧缩老区，而对新蔗区给予大力扶持。

尽管内江的一些地区，比如资中球溪糖厂蔗区收购的甘蔗，含糖量就相当于新蔗区，内江茂糖蔗区的甘蔗含糖量比新区也差不了多少，如白马镇的全国甘蔗状元黄某，承包蔗地5亩，亩产都在万斤以上，与新区攀西的甘蔗产量不相上下，含糖量也不低，但这些挽回不了内江糖业衰落大局。印象深刻的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至1993年,内江糖业苦苦挣扎了近十年,终因回天无力而与享誉海内外的“甜城”挥泪告别！

余智美将围绕振兴内江糖业的两种主要观点概括为“0”与“100”之争。所谓“0”，来自省上，省里要求内江跳出糖门，调整糖业，转产搞其他产业。前几年省报刊登过《告别“甜城”后的甜蜜——记内江民营经济的发展》的文章可算是这种观点的代言。“100”则来自内江，持这个观点的人认为，振兴甜城，只要解决了各种客观原因（政策、科技、管理方面），同样可以兴盛，同样可以搞得跟过去一样好。

余智美认为，调整糖业结构不是单纯地停产或转产，跳“糖门”，不能以“100”或“0”为调整目标，而应该从稳定提高糖业素质和发展非糖产业两个方面入手，具体措施是：一是稳定甘蔗生产；二是调整蔗糖生产体制和布局；三是生产结构多元化；四是明确食糖是产成品，又是后继产品的原料，以糖为原料进行深加工，提高附加值。他强调，这一点尤其重要，当年内江糖业，正是由于搞了综合开发利用，才赢得了“甜城”美誉的。

国外糖进口后，内江糖比古巴糖价格高；其次是国内广西、云南、攀西等地纬度低、日照好，产量高于内江糖；第三是国内市场利润获得者不在蔗农，在商人，这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蔗农的积极性。内江糖的优势在于：质量好，色、味均优于国内其他地区。对此，省糖酒公司经理持完全赞同意见。他说从糖销售方面讲，最受欢迎的还是内江糖。为什么？质优呗。

是1989年吧，在成都金牛坝宾馆，省里召集相关部门开了一个关于糖业发展的座谈会。围绕糖业调整这个议题，会议分歧很大。分管农业的领导指出：蔗糖产业幅度大，一时调整不过来。糖业调整农民损失太大，蔗农靠种甘蔗养家糊口、盘子女，充实日子，甘蔗没有了，整个一生似乎都失去了意义。第二是制糖业（包括六大糖厂）损失大，跟蔗农一样，一辈子在糖厂上班的工人，糖厂倒闭了，就失去了依靠，没有了生活来源，精神承受不起。第三，当年内江财政总税收，糖业与副产物（造纸、酒精）占内江财税的一半以上，如果不种甘蔗，内江财政将大幅度萎缩。

知名甘蔗专家张成贵坚持自己的看法：糖厂的无序竞争是导致内江糖业衰败的重要原因。张成贵认为，内江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各糖厂发生的原料大战对内江糖业的影响是无序竞争的主要表现形式，根本原因是内江蔗糖生产竞争力弱。张成贵指出：内江糖业缺乏统一有序的管理，工农之间、各部门之间、单位之间长期扯皮；国有糖厂、乡镇糖厂相互跨区抢购甘蔗，进行“红（糖）白（糖）大战”、“白（糖）白大战”。与之相反的是：攀西各糖厂蔗区划分明确，若有违反则受到相应处罚；其次是增加投入改善蔗区道路和灌溉条件；再次是引进新品种进行筛选，推广先进实用栽培技术。人家也搞竞争，但仅止于提高单产及含糖量。

针对内江糖业面临困境、社会各界争论不休的情况，原内江轻化工业局长、后任市科委主任的钱善积先生（已故）撰写了《糖厂生产向何处去》（《内江科技》1993年第1期）一文，文章在回顾内江糖业的辉煌、总结经验教训之后，做出了符合实际的客观结论，提出了可行性建议。在《经验教训》一节中，钱先生将糖业的衰败概括为“五争”：一是原料之争；二是大、小厂之争；三是内涵外延之争；四是综合利用、多种经营之争；五是计划与市场之争。“五争”中，内涵外延之争尤其典型。钱文指出：80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甘蔗产量有所增加，糖厂乘势掀起盲目扩大规模之风，不少厂把日产甘蔗500吨扩建为1500～2000吨，结果甘蔗总产量并未增加，企业经济效益也随之下降，个别厂除付银行利息外，几乎无利润可言……应把有限的资金投到资源合理利用和深度开发的内涵上来，不应盲目扩大外延规模。

曾为《内江日报》记者的冯余冬，回忆当年内江各大糖厂围绕原料展开激烈争夺的情况仍记忆犹新：1989年,进入甘蔗榨季以来，内江国营糖厂频频传出甘蔗原料缺乏的告急之声，内江各大糖厂（内糖、茂糖、银糖、简阳和资阳糖厂）纷纷停机待料，屡次停榨停产。与国营糖厂情景截然不同的是，内江的67家乡镇小机榨糖厂却是另一番景象：甘蔗原料堆积如山，制糖生产一派兴旺，榨不完的甘蔗，吃不完的原料。“两军”对峙，你争我夺，内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甘蔗大战由此爆发。小机榨糖厂或以高出国家一倍以上价格抢购，或通过二道贩子转手，或化整为零，跨地区收购甘蔗。在内江县内高、内关公路及蔗区驿道上，每天下午总有三四十台运送甘蔗的拖拉机上吃简阳、下吃资中共计4个乡的3000多亩甘蔗。国营糖厂针锋相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增设码头，修整公路，方便蔗农；设置道口把关，扣压不法运输甘蔗车辆；兑现奖售糖、粮、肥，以争取农民多交甘蔗。此前的80年代初，在中央“多进口粮食，加快经济作物发展，三五年内做到棉糖不进口”的方针指导下，1984年，内江开始执行“吨糖吨粮”（即上交一吨糖甘蔗可返回粮食、肥料、净糖，返还比例视市场情况、价格情况而定）的奖售政策，大大激发了蔗农种蔗的积极性。1985年，内江全区种蔗25.3 万亩，亩产平均达到3.316 吨，总产83.8万吨，产糖7.1万吨。只是一些地方在执行“吨糖吨粮”的政策中打了折扣，由此挫伤了蔗农的积极性，如今面临原料严重缺乏，想重拾奖售政策，但为时晚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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