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40年前高考考生的来信

○这是我们家兄弟姊妹四个的合影。前面是我和哥哥，后面是姐姐、弟弟。姐姐是工农兵学员，弟弟是江苏大学毕业。

○这是哥哥当年在合工大校门前留影

○这是哥哥大学毕业照

我们兄妹的命运在1977年发生了重大改变。那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当梦想照进现实，人们奔走相告，欣喜若狂。国家恢复了通过高考选拔人才上大学，多少人喜极而泣夜不能寐。

哥哥长我三岁，1972年高中毕业后就插队下了乡。哥哥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参加文艺宣传队的排练演出。哥哥下乡的地方离家虽然只有七八里地，但却极少回家，只有在公社文艺会演时才能在家住上几天。哥哥难得在家的日子里，我们就会听到清晨学校的花园里传出的优美的二胡琴声（我的家住在父亲任教的校园里），什么《二泉映月》、《春江花月夜》、《步步高》、《赛马》、《江河水》等等。聪明勤奋的哥哥写得一手好字，能用大排笔刷出大幅标语。哥哥还会吹笛子，是公社文艺宣传队的二胡主弦。

1977年恢复高考，当时我已是《新皖东报》的业余通讯员。安徽省当年的高考政策是若考文科，同等条件下我可以优先录取。可是父亲执意要让我报考理工科，并且凭着他对女儿的信心让我报考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可我真正喜爱的是文科，况且下乡三年数理化已经生疏，信心不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的心里没有把握。无奈父命难违，大是大非面前，我只好服从了父亲。在妥协的同时，我也向父亲提出了要求，第一志愿改报在安徽招生相对多一点儿的合肥工业大学，在专业的选择上我也显出了盲目性。哥哥和我一起参加高考，他的第一志愿是合肥工业大学工业电气自动化专业，我居然要求将志愿改成了跟哥哥一模一样。

当我终于获公社批准回家复习时，距离高考还剩一个月。40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父亲去火车站接我时的情景。一路上，父亲不停地埋怨我回来晚了，告诉我学校早就开办了补习班，很多同学已经复习两三个月了，连哥哥也回来几天了。我跟在父亲身后，一声不吭，脸上挂满了委屈的泪水。哎呀！爸爸，你怎么了？难道我不愿意早回来吗？我不知道这是千载难逢改变命运的机会吗？可是万一考不上怎么办？我不能我行我素，腿一抬就走不管不顾呀！

说归说，担任我高中数学老师的父亲为哥哥和我制定了实打实的复习计划：早晨背政治，上午、下午跟随母校辅导班复习数理化，晚上做机动，拾遗补漏进行一天的总结。因语文只考一篇作文，考的是基本功不用复习。就这样，我和哥哥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把高中数理化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政治复习题自认为背熟了，便带着紧张、兴奋和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高考考场。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两篇作文任选一篇，我选择了其中一篇，哥哥则选择了另外一篇《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我把我从小到大的重要人生节点做了一个串联，自我感觉顺应文章要求，整篇一气呵成，应该不错。下午考理化，题量之大超出想象，当我看到监考老师手里厚厚的一沓理化试卷便心里发慌，结果把会做的题也做错了，同一考场的哥哥出来后也是沮丧无比。当父亲从另外一个监考考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路上迎到我们时，面对我和哥哥垂头丧气的样子，父亲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而是看着我们的眼睛坚定地说：堤内损失堤外补，不要多想，把明天的数学做好就行。带着父亲的鼓励和嘱托，我和哥哥在数学这一科都发挥正常，我甚至是超常发挥，连10分的选做题也做出来了。事后想想，若是父亲在我们理化失误后不问青红皂白地批评和埋怨，结果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这就是我们的父亲，无论是学生还是儿女都以鼓励为主，从不讽刺挖苦打击，所以才能赢得他教过学子们的敬重，才能从一名数学老师荣升为数学教研组长、教务主任、副校长、校长。

哥哥考完后，在家里不吃不喝躺了两天两夜，痛苦、懊悔交织撕扯着他的内心。也难怪，从小学到高中，我和哥哥的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获得过数学、语文竞赛的双料冠军。除了语文、政治，哥哥可以当我的数理化老师。可事实是，经过学校理化老师和父亲的预判，数理化三科试卷哥哥甚至还没有考过妹妹。在决定人生命运的重大关口，从未在考试中失手的哥哥遭遇如此打击，其心理崩溃可想而知。

在紧张和不安中，我们终于等来了录取的喜讯，我和哥哥双双被合肥工业大学电气系录取，成为当地轰动一时的新闻。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一年理化题偏难，我和哥哥其实还算考得不错，都以高分录取，我是旧县公社200多位知青中唯一被全国重点大学录取的。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刘修才则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录取。如今，留美博士刘修才是上海凯赛生物科技有限公司CEO，中科大杰出校友。

1977的高考离我们已渐行渐远，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风华正茂的我们已青春不再。又到了6月高考季，愿无数学子梦想成真，现在的你们比昨天的我们幸运多了。今天你们满载无数亲人的关爱呵护走进考场，可当年的77级们，却要带着对妻儿老小千丝万缕的不尽牵挂而独自承担和面对。

有机会走进象牙塔的77级们如饥似渴的求知景象至今难以忘怀，为历届称道。如今77级已成为一个专有名词、一个特殊符号，带有那个年代的非常印记。当年我们合工大工业电气自动化77-1班年龄相差十多岁，老三届高林是父子同上学（高林上大学儿子上小学）。经历过风风雨雨，一路摸爬滚打有着丰富人生经历的77级们，后来大都成为各自岗位上的中坚力量，国家栋梁。

谨以此文，纪念高考恢复40周年！

郑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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