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柳絮满江城 ——《人语驿边桥》读札

□南京王振羽

王晖兄的《人语驿边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6年5月出版）放在案头已经颇有些时日了。这部近20万字的随笔集，我断断续续至少看了两遍。每每读来，倍感酣畅淋漓，深得我心。我不敢说，每一篇文字都很精彩独到，别有匠心；但我想说，几乎每一篇文字都是那样的精心经营、不打诳语，都是那样的务求言之有物、持之有故，都是那样的犀利尖俏、议论风生，都是那样的掌故丰赡、信手拈来，且并非无端溢美。

文章经营，并无定法。诸多随笔大家，在尺寸之间，煞费苦心，耕耘不辍，或温婉体贴，或辛辣尖刻，或洪钟大吕，或鸡汤浓香，但都是以文字流布奉献社会，接受检验。王晖的文字，则属看似漫不经心，也不端足架子，却大都是绵里藏针，辛辣嘲讽的功夫了得。你看他的《王国维的弹劾》，就王国维痛斥龚自珍“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展开议论，比较两位来自吴越同属文坛大家的风格卓异，更是以克林顿“拉链门事件”中的独立检察官来讥讽静安先生，令人莞尔；《要看金圣叹批的<红楼梦>之流》，也是借蓝翎回答某秘书催要金圣叹评点《红楼梦》的荒唐事、斯大林女儿的回忆录中提到一位检察长，终于让某邻居教授承认自己就是《叶普盖尼·奥涅金》的作者，阴气森森，令人脊背发凉；《解事豺》《“皇帝招我做女婿”之类》，也都是十足的嘲弄，真令人疑惑时光倒转，历史总是在驴道里打转转啊。《关于乳房的妙论》中，既有海明威对斯坦培克《愤怒的葡萄》中约德女儿“乳房”出场的不以为然，更有关于茅盾的“乳房”只是做做样子的无奈解读。这个金韵琴女士的文字，我也粗略领教过一二，但被王晖兄如此妙用，实在是佩服莫名。

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王晖的读史札记，不是卖弄显摆，不是无病呻吟，更不是掉书袋、一味抄古书，他是骨鲠在喉，不吐不甘。《洪承畴之母更有见地》，说到陈璧君为陈公博，更为自己与汪精卫的辩解，论及岳母刺字的由来，开阖有度，收放自如；《紫姑神佑护的族群》，从厕神说到了某个历史时期知识分子扫厕所的痛苦遭遇，更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手记》中对无辜民众遭受肆意践踏的诘问、陈之藩《剑河倒影》中关于厕所文学的挥发，居然导出了某些“网络是一个公共厕所”的痴人妄语，真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呢。《吃与穿》闲谈“三代为宦，方懂穿衣吃饭”，旁敲侧击，点到了张贤亮的高调张扬、顾盼自雄，把他比作了老舍《茶馆》里的唐铁嘴，挖苦得很是入木三分。王晖兄似乎在俞平伯与红楼梦研究的文字中也提到了张贤亮，还真不知道张贤亮这位已故的大作家，居然还与俞平伯有过一番交往呢。《“鞋子在对我召唤”》一文中，对大S、伊梅尔达嗜好鞋子议论风生，王晖兄的笔锋甚至扫到了明末名臣周延儒的善于察言观色，以鞋子作为礼物巴结大人物的寡廉鲜耻，读来令人回味再三、莞尔一笑。

王晖兄身在媒体，接触大量信息，涉笔成文大多都是有感而发，如《最后的晚餐》，还有《樟树大神》等，纵横捭阖，钻天入地，说历史，论人物，观世态，也谈饮食、旅行，但这些文章大都避免了报章体文章往往是易碎品的痼疾。为何会有这样的别具一格？除了王晖看问题角度的独到、思考的深邃，更有他读书的广博、深入，他引用的掌故、轶事，真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包，既有采自文史笔记，也有撷之小说回忆；既有源于传统经典，也有援录域外名著，而且都引用得恰如其分、另辟蹊径、推陈出新，着实了得。

“梦见秣陵惆怅事，桃花柳絮满江城。”王晖兄在自序中夫子自道，这是他的第一部文集，但作为文章同好，我深切感受到了他操笔为文的庄重严肃，他借助文字一泄胸中块垒的慎终追远，他希冀以文字构建文化廊桥的勃勃雄心。“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这是王晖兄非常神往的一种美学境界。期待着王晖兄有更多如此犀利、沉实、丰赡的随笔文字传播散扬，广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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