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朗云:一个爱上麦积山的浪漫主义考古者

□本报记者洪波胡晓宜

1987年,21岁的北大考古毕业生夏朗云来到麦积山,自此,整整32年,他与这座石窟结下了不解之缘。

上世纪八十年代,麦积山并没有如今这般受关注,作为一名北京大学考古系毕业生,却来到天水这样一个西北小城,会是怎样的一种机缘呢?初秋的一个下午,我们的话题便由此展开……

“按当时惯例,一般来说都是哪个省来的毕业生就回哪个省去,我是安徽人,理应回到安徽省去哪个考古研究所之类的。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毕业时老师带我们来麦积山石窟实习,这里山水幽静,第一次来我就很喜欢,所以主动要求来这里。”谈及来麦积山的缘由,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考古研究室主任、研究员夏朗云顿时一脸开心。

之所以当初没有选择敦煌莫高窟,而是选择了麦积山,除了被这里的自然风光所吸引外,夏朗云觉得,更多的是麦积山的雕塑、壁画艺术所具有的价值与莫高窟相比并不差,且研究方面涉及的领域也比较少,相当于一张白纸可画更新更美的图画,必有一番广阔天地。“就我个人来说,不影响业务和研究的情况下,在这里或许还可以饱览山水、挥毫作画,闲暇时写一点诗,圆一下我想当诗人的梦想。”

毕业时全班25名同学,只有夏朗云一人来到天水,留在了麦积山。“离校前学校还专门开大会,对主动要求支援西北的几名学生表扬了一下,并给我们在《光明日报》上扬了一下名,当时的新闻报道上我的名字还是夏阳。”

“如果天上的水受到太阳的照射,就变成了朗云。”初到这里,每日里看着围绕麦积山间的白云,往返于林间小路,慢慢爱上这里的夏阳,于是给自己改了个名——夏朗云,之后原本想象中的人生轨迹亦发生了变化。

刚到麦积山那会儿,考古研究室还没有成立,夏朗云先是到图书资料室,1992年担任资料室副主任。2006年考古研究室成立之后,他才到考古研究室任主任。从成立之初到现在,考古研究室人员中有从资料室、接待室讲解员中抽调过来的,也有学历史、学敦煌学的,而真正学考古专业的却只有夏朗云一人。

“其实,我比较喜欢绘画,也曾想过当个诗人。当初就是因为报志愿时一念之差,觉得考古比较神秘,而且考古与古汉语都沾个‘古’字,认为应该是整理古籍一类的。况且我当时学的佛教考古专业又叫美术考古,所以就决定搞美术考古。没想到学了之后却有点失望,就是摸些石头、瓦片什么的,既枯燥又繁琐,甚至到麦积山来,我也有点想逃避考古。”夏朗云说,考古是个很严谨的事情,跟想象中不一样,所以只能慢慢适应它,包括他考古上取得的成绩,也多是无心插柳。

“后来到麦积山考古的人很多,而他们一来就拉上我,逼的你必须跟他们说道说道,然后促使你再思考。”尤其是这些年陪同来麦积山考古的人,每每谈论起一些问题,夏朗云总会不自觉地思考一下。“咦,你讲的跟实际不符,对不上号,那应该是你错了,如果我能找出其中的错来,就能形成我自己的考古观点。”

1999年到2003年,夏朗云从事了麦积山石窟洞窟四有档案资料的采集工作,期间,就麦积山石窟早期洞窟考古断代专题研讨方面,环环相扣,发表了一系列新看法。其中最主要的是四个启示,即《炳灵寺第1窟对麦积山西崖摩崖大立佛断代的启示》《龙门“宣武斩山”对麦积“姚兴凿山”位置的启示》《麦积对莫高早期洞窟断代问题的启示》《麦积“姚秦五龛”对云冈“昙曜五窟”的启示》,并以此认识到麦积山石窟在中国佛教石窟初创史上的重要地位。

据史书记载,麦积山为“姚兴凿山而修”。姚兴是公元394年至416年在位的后秦皇帝。但因一直缺乏与之对应的实物证据,学术界对麦积山是否为皇家石窟存有疑问。加之后秦、北魏时代相近,学术界在麦积山石窟开凿年份上存有争议。

夏朗云通过考古研究发现,麦积山第90窟、165窟、74窟、78窟、51窟等洞窟早期焚烧文化层位于北魏重修文化层之下,可大致判断洞窟修建在北魏太武帝灭法之前；在隋唐大地震前,早期洞窟所处西崖应为古崖面正中心,符合尊贵居中的“皇家风貌”。另外,一些关于麦积山石窟属长安佛教文化的外围证据,也为麦积山是皇家石窟提供了依据。而这些发现与麦积山石窟宋代摩崖题记“始于姚秦,成于元魏”等内容互相印证,可大致确定麦积山最早为姚秦皇室所修。

“由此可以推出,麦积山皇家石窟的开凿历史,早于北魏的云冈、龙门石窟,或为中原北方地区皇家石窟的初祖。这个观点我在中央电视台录制五集电视纪录片《麦积山石窟》时谈过,而且已被新华社、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采访报道,目前,这个观点还没有人反驳。”夏朗云对记者说。

形成“皇家石窟初祖”概念之后,夏朗云在麦积山的考古又有了新进展,那就是最早发现有关乙弗氏的“题记”。并通过这一点,确定了有着“万佛洞”之称的第133窟正是西魏皇后乙弗氏的墓室。

夏朗云说:“之前大家虽然都说乙弗氏,却从没发现过乙弗氏的证据。我在第135窟石像后面发现有个“乙”字,这是乙弗氏的姓氏,刻在石雕上面则代表着乙弗氏,这就能直接证明在麦积山有乙弗氏的遗迹存在。”

除了考古研究,夏朗云还一直尝试通过石窟考古吸收古代文化,以此来改变书画艺术的面貌。他对记者说,“中国古代艺术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神’,在石窟壁画中,飞天就特别能体现这个‘神’,那是一种豪迈、流畅、飘逸的感觉,如果能够把这些吸收到书法艺术里,必定能把新时代的书法艺术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其实我们考古的目的不是为了古代,而是为了现代服务,是为了创造现代新的艺术。”

从一开始来到西北,三十余年在麦积山工作,夏朗云与麦积山的情感也是日渐浓厚。在《麦积山石窟考古断代研究》一书《后记》中他写道,“由于受到麦积山石窟启发的吸引,我没再返身入学府深造,而是顺着麦积山石窟启发的思路信马由缰了。30多年过去了,作为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的普通研究馆员,在古老的麦积山面前,我仍然是一名虔诚翻书的小学生。麦积山石窟,如同封尘多年的一部古书,正等待着我们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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