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宇璞
粥的字形很奇特,两个弓之间有一个米,仿佛两个人弓着身子围着米劳作。在中国四千年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粥的踪影伴随始终。我想起粥,就想起了家中三代人熬粥的况味。
祖母熬的粥黏稠醇香,浸染着她对晚辈的关爱与呵护。每天天刚麻麻亮,她就雷打不动地披衣起床,开始淘米,下锅,加水,用大火烧开。接着焖上半小时,让米粒充分胀开,香气淡淡溢出。再撒上一些豆荚灰,用小火熬上40分钟,水和米粒也全然融为一体,黏稠黏稠的,香气变得越发浓郁。我们这些小伢们就在这香味中睁开惺忪的双眼,从被窝中爬出,继而伸着懒腰走向厨房。我不止一次地问过祖母,粥为何要熬这么长时间?太费柴禾了。祖母不吱声,轻轻地敲一下我的小脑袋,同时递过来一碗粥。我搛上一些咸白菜、腌雪里蕻、萝卜干,哧溜哧溜地喝上两大碗,逢年过节还能吃上红辣椒丝爆炒的小咸鱼。后来得知,其实祖母是用粥调理父亲的胃病,同时滋养我们这些孙辈的身体。祖母目不识丁,却似乎通晓陆游的诗句:“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母亲熬的粥绵密糍实,彰显她勤劳质朴、勤俭持家的品格。母亲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过日子讲究从长计议、细水长流。她的奋斗目标是尽量多节余一些钱,留作我们弟兄几人上学、娶媳妇之用。祖母年迈后,她接管了全家的柴米油盐针头线脑。她爱煮山芋粥、糯米粑粥,因为这两种粥既省米省柴,又扛饿保暖。就拿糯米粑粥来说吧。糯米粑是家乡安徽安庆地区所特有的,它的制作工序很复杂:年前家家户户将糯米浸泡、发胀后磨成米浆,沉淀后成为粘性极强的糯米淀粉,再揉搓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面坨;用大块肥肉在炕热的锅底抹上一层油,把面坨摊在油上,并压扁成一张圆圆的大饼,正反面炕上几遍,就成了外脆内糯的米粑。最后放入瓦缸中,浸上水,以防霉变,可以一直吃到清明前后。食用时,待粥处于小火慢熬之际,把米粑掰成扇形碎块放入其中,粥稠了,米粑也软化了。入口瞬间,粘、软、甜的味道迅速布满舌尖和牙缝,从口腔到食道,到胃,无一不被米粑熨得舒坦至极。如果此时再嘬一口自家腌制的豆腐乳,幸福得会让人战栗。母亲的熬粥之法,虽非糊口充饥,也算精打细算。她和千千万万中国母亲一样,既要管儿女吃饱穿暖,还要考虑儿女的长远生计。正应了明代诗人张方贤的那首《煮粥诗》:“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细商量。一升可作二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有客只须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
我自己熬的粥香浓馥郁,是对浮躁身心的一种净化。在水泥森林的城市生活,没有灶台,只有电饭煲、高压锅,想煮出柴禾粥的味道实在困难,只得在食材上下工夫,如各种豆类、小米、玉米、花生、红枣、黑芝麻、葡萄干、甚至胡萝卜、青菜叶等皆可。按照祖母和母亲的制粥流程,我用电饭煲长时间地熬制这些食材,照样让它们滋生出相当诱人的本真味道。纯香的粥味远胜过商店里的罐装八宝粥,让我摆脱食堂的大锅菜、外卖的冰凉、大餐的假翅汤、小饭馆的地沟油,也让我从人情世故的烦恼中解脱。此时,粥已不再是糊口之物,而成为一种平衡膳食、调剂口味的美食,一种让紧张生活变得富有情趣的养生妙品。试想,宅在家中,喝着粥,上着网,是多么幸福惬意的生活体验。苏东坡有书帖曰:夜饥甚,吴子野劝食白粥,云能推陈致新,利膈益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觉,妙不可言。我亦如此。
粥的味道,就是生活的味道。稠粘绵密,浸透着微小而确切的幸福。
味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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