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尚晓进籍贯:安庆年龄:70后职业:上海大学教授最喜欢的咸味:腊肉
我有一块腊肉石,一层夹一层,肥白瘦红,皮色暗黄。一头还打了小孔,若是穿上绳子,放在厨房里挂起来,几可乱真。造化真是神奇,石头模仿美食的模样,这里的玄机谁说得清楚?我买了回来,原是想做镇纸来用的,只是过于笨重了,再说,有谁会拿腊肉压在书卷上呢?虽是石头,像了腊肉,便没有灵气,只有俗气了,用它做镇纸,跟唐突佳人的感觉差不多,所以,弃之不用。
腊肉石放在书橱里,腊肉冰箱里还有,去年腊肉大丰收,这说起来话长。去年回乡下过年,跟农家预订了一只家养的黑毛猪,做了咸肉、做了风干肉、做了湖南的烟熏肉,送亲朋、送好友,天天蒸,日日炒,那个年,过得真正是流油,浓香肥腻,彻底满足了我对腊肉的贪欲,也彻底填平了我对故乡与家园的怀想。这使得我深切体味到,欲望滋生于饥渴,而所有诗意的怀想都起源于某种匮乏。
腊肉虽俗,可是却可以入画的,尤其是摄影作品里多见,它似乎已然成了一种诗意的符号、一个鲜明的意象:农家院落,大门上贴着红对联,向阳的墙上挂着一溜儿的腊肉,这是传统的春节;江南古镇,河道弯弯,河岸人家雕花的木窗外,晒着一块块黑黢黢的腊肉,像是酱油酱过的样子,多少年了,河水流淌着,而人家一如既往地晒着腊肉。这便是活色生香的民间,人间烟火的深处,这便是传统的农耕中国,浩大而清明,从远古到现代,一方腊肉,也能激活如许多的民族记忆,就像半坡的陶片,就像你我手中的青花瓷。而在我个体的记忆里,它跟普鲁斯特笔下的玛德琳的小点心一样,是要从中涌现、绽放整个童年的,那些清贫而温暖的岁月,我相亲相爱的祖父祖母,青砖瓦房的小小院落,腊肉在阳光下映着油光,天寒地冻,而满室如春。
于美食研究不多,但我想,腊肉还是属于民间的,虽然,它的身影也会出现在上流宴席中,但那大多成了点缀,就像贾府里的茄子,早已被篡改了本义。大碗吃肉,古来有之,大碗吃腊肉,我也是见过的。去年在皖西南山间避暑,腊肉是当地土菜馆必备的菜肴。此地腊肉腌好后,便封存在咸干菜缸里,而后,腊肉便融合了咸菜的香味和色泽。客人来了,切成块,爆炒,盛在粗瓷大碗里,上锅一蒸,油黄发亮,香气扑鼻。有人无肉不欢,山间是无腊肉不欢,山民性子粗犷如此,山高水硬,非重味不足以抵挡苦寒,饮食与文化素来是水乳交融的关系。当然,对于今天的游客,大碗腊肉到底是过于肥腻,又偏咸了,但饮食,何尝不是一种感觉,就像舌尖上的中国,反复回味的何尝不是一份久远的情怀,山高水长,一路逶迤而来的,是我们中华集体的悲欢与热爱?我最喜欢的是带骨头的腊肉,慢慢啃,滋味无穷,啃到后来,舌尖微微发麻,仿佛少年的愁肠。
山居时,有时闲逛串门。跑到人家厨房间里,与一堆咸货腊肉相遇,挂在柴火灶上方,烟熏火燎,鸡啊鸭啊猪肉啊,都熏成了烟火色,辨不出肉的色泽,它们早已脱胎换骨,融合了阳光、清风、晨露、晚霜,再经人间烟火的历练,那真正是风味十足,荡气回肠。乡间的厨房,我看到有趣,也觉得亲切,主妇们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喝茶啊!我摆摆手,就走,就走……
故乡,在皖西南的小县城。山居,既是客居,也是归乡。家园和故土,都是一种既在场又缺席的存在,仿佛可以抵达,又仿佛总在魂牵梦绕间,或许,这也是当代中国的情怀吧,一种微微的割裂的惆怅。
所幸的是,我不需望石解馋,腊肉仍是我们的家常,它不会石化成记忆,成藏品,总有些东西,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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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安庆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