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等你来

妹妹常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春天来了，桃花、油菜花、月季花……争相开放，争奇斗艳。桃花开了，她打电话给我；田里的油菜花开了，她也打电话；门前的月季花开了，她又打电话过来……她在电话里兴奋地喊：“姐，这些花为你开的，等你来欣赏。” 

妹妹勤劳俭朴，聪明能干，养殖场办得红红火火———鹅鸭成群，鸡鸣狗吠，鱼塘里养了鱼，竹林里放了羊———都成了一个欢乐的动物园。

其实，妹妹在我家算是个有故事的人物呢。她不到一岁就被人家领养了。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在外婆家生活。有一天，邻村一户姓王人家（后来成为妹妹的养父母）来到外婆村里，抱养齐姓人家的小女孩。当他们挑着孩子高高兴兴地走在田间小路上，齐家大人反悔了，又追出去从摇篮里抱回小孩，王家父母一屁股坐到田埂上，嚎啕大哭，泪如雨下。这一幕被11岁的哥哥看见，屁颠屁颠地跑回家向母亲说了这个大新闻。菩萨心肠的母亲一听这事就指责齐姓人家不厚道，替王姓父母鸣不平。母亲对外婆说：要是孩子父亲在家里，我就把小梅（妹妹的名字）送给他们，也算做件好事。我哥听到后半句，马上跑出去，把王姓父母引到外婆家。母亲了解到他们是地道的农民，都是共产党员，当时的家庭条件比我家好得多。母亲看着那两双渴望的眼睛，心里做着挣扎，“给，还是不给？”母亲忍痛割爱，妹妹就这样阴错阳差地被抱走。

在我的记忆里，妹妹的养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她成了淘气的小公主。她家离我家路不远，上小学时开始一个人两边来回穿梭，周末来我家住两天。放暑假，妹妹在我家呆得时间较长些。每次到了家门口，她喜欢躲在竹园里，伸一下头缩一下头，等妈妈哄着拉着，她才忸怩地出来。爸妈把最好的菜往她碗里夹，她慢慢地放松了，站起来在菜盘里划来划去，找她喜欢吃的菜。书包根本没翻过，一会儿玩沙子，一会儿下河捉小鱼，跑来跑去的，还踩死过小鸡小鸭。我虽然比她大一岁，可我比她安静。看着她玩皮的样子，心里不太喜欢。特别是父母买的新衣新鞋给了她，我和弟弟却没有，心里又有点嫉妒她。

有一次，她躲在竹园里好长时间，没人哄她，自己跑出来打门，用脚使劲地踹大门。那天，母亲到田间劳作，我一人在家跳绳子，踢踺子，自娱自乐。我听到打门声，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到是妹妹。我心里抱怨她没长嘴巴，为何不喊一声姐姐？于是，我突然拉开门栓，两扇木门分向两边，妹妹一下子趴在房屋的地上，哇哇哭起来。我很得意，笑得前俯后仰。过了一会儿她自动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妹妹常与弟弟到田间地头玩耍。一次，路过一块山芋地，她指使比她小的弟弟拔山芋藤，山芋还很小没成熟。弟弟拔了一颗又接着拔一颗，直到拔完一块地，也没找到一个大山芋。傍晚时分，同村的林阿姨急匆匆走来，指着弟弟说：唉哟，你这小伢子，为什么把我一双地里的山芋藤都拔了？妈妈这才知道弟弟闯了祸，一巴掌打下去，弟弟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站在一旁的我吓得大哭大叫。妹妹惹的祸，却要弟弟来背黑锅，我恨死她了。

又到了周末，妹妹像没事人似地，背着书包大摇大摆地来了。我把装瓜子米糖花生的两只大铁筒藏到阁楼上，不给她吃。我刚一转背，她就偷着爬梯子，当她上到第三个阶梯时，我一把拉住她的衣服往下拽，她瞬间倒下，睡在地上边哭边骂，我根本就不理睬她。妈妈回家，把妹妹抱在怀里，左摸摸右看看。我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脸也涨得通红，怕妹妹告状，先下手为强，就说妹妹爬梯子摔下来的。妹妹破涕为笑，边抹眼泪边点点头。我松了一口气，总算蒙混过去没挨揍，心里却有点惭愧。

时间一晃，黄毛丫头都已长大。妹妹长住乡野，我随父母来到安庆，相聚的日子渐渐减少。再后来，我们各自成家立业。母亲去世那天晚上，姊妹几人给母亲守灵，特别漫长的一夜呀，悲痛的我们回忆起一些往事。妹妹眼眶里满是泪水，她好象是对我们说又好像是安慰自己：“我不会怪妈妈把我送走，那是我的命运。横竖是命，一点不由人！”妹妹灵动的眼神泛起无边的慈祥，像观音。

后来，妹妹总会找到叫我去她农场玩的理由。玉米品种丰富，你要什么自己来掰；挖些山芋带回家，多吃粗粮好；野茶全是嫩芽尖，当回采茶女嘛；花儿特别香，再不来就要谢了———快言快语的妹妹把幸福快乐一下子就传递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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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慧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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