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莓
文/项丽敏
(项丽敏,中国作协会员,居于黄山太平湖畔,曾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有作品集 《金色湖滩》、《花森林》、《临湖》、《美好的事物那么寂静》等多部)
近来集市上偶尔会有卖野果的,并不多,遇见了就赶紧走到跟前,怕别人跟我抢似的买下,也不还价,拐枣、羊桃、野柿子、八月炸、九月黄……野果虽其貌不扬,味道却是纯正的,比超市里光鲜的水果更吸引我的味蕾。
买它们的另一层原因也是出于怀旧,这些野果对我来说就是童年时光,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看上一眼,哪怕是图片上看见,也会觉得亲切,不用吃,妙不可言的滋味就会在记忆里反刍、弥漫,在舌尖漾开。
有些野果集市上是买不到的,比如寒莓,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去采寒莓来卖,可能是它太常见了吧,常见的东西容易让人轻慢,觉得它不值什么。
寒莓这种野果确实是太寻常了,晚秋初冬时节,只要是走进一条山路,目光随意一撩,就会在路边看见它,与金黄的斑茅纠缠在一起,或在落尽叶子的灌木林里四处蔓延,如红玛瑙的攒珠串,密集地垂挂着。
寒莓为蔷薇科,悬钩子属,和春天的四月泡、树莓子是近亲,色与味都差不多,只在形状上有些区别:四月泡和树莓子是单生子,独个儿缀在枝间;寒莓则是簇生,聚集成团、成串,摘一串下来,一粒粒地数着吃,吃着吃着,就忘记数了。
寒莓成熟之时是秋色最为华美的时候,每逢此际,我就会想起普希金的《秋之韵》:忧伤的季节、眼睛的陶醉,我喜欢你道别的美丽——我爱大自然豪华的凋零,森林换上了红色和金色的外衣;林中是风的喧嚣和清新的气息,天空覆盖着波浪般的阴霾,有罕见的阳光、早来的寒冷,还有白发的冬天远处的威胁。
这样的诗句不像是诗人写出来的,更像是上帝的创造,有着自然天成的生命律动。在心里默诵着诗句,沿着水杉和枫香以落叶铺成的小径进入山林,在一只翅膀有些残破、身姿仍旧敏捷的蝴蝶的引领下,忽紧忽慢,越走越深。
阳光如金箔,将蝴蝶的翅膀镀上一层安谧的光,隔一阵子,风便送下几片褐红和金黄的叶子来,叶子以蝴蝶般轻盈的身姿缓缓落下时,一阙梵音在空中升起,静穆的树梢上长久回旋。
走着,听着,用相机捕捉着,忽然就觉得走不动了,像被一个亲熟的友人拦腰扯住,定睛一看,可不是嘛,那扯住自己的正是亲熟的旧友——童年时就相熟的伙伴——秋阳下晶莹剔透分外诱人的寒莓。
和其他悬钩子属的植物一样,寒莓的枝条上是暗藏着刺的,它以刺来保护自己,也以刺和那些经过它的事物打着招呼,若不及时停下,就会被它的刺勾住,亲密又凶狠地咬上一口。
寒莓茂盛之处必有鸟声和流水。寒莓喜阳光,也喜潮湿,而鸟儿们聚集在此则是为了取食,“删繁就简三秋树”,万物收敛的季节,林子里可吃的东西已不多了,而大自然却是恩慈的,在山林的低处,流水的近旁,特意为鸟儿们备下丰足的美味——寒莓。
直到十二月,大雪落下之前,寒莓都是鸟儿们最好的食物,当然也是我的——当我在山林漫步感到口渴时,就摘下一串,像鸟儿们一样,坦然享受这大自然甜美的赠予。
泡泡红了
文/汪日贵
(汪日贵,记者,约90后。性本爱丘山。认为每个人都需要为人生找个出口。喜欢并敬畏文字,希望文字可以是自己的人生出口)
我小时候,几乎吃过的所有水果都是野果。
小学时学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对他羡慕得不得了。尤其是那一句“再见,我的蟋蟀们!再见,我的覆盆子和木莲们! ”一直觉得“覆盆子”是很洋气的东西,每每读来都会想要是能吃到覆盆子简直太幸福了!
也不知道是高中的哪一年,突然确定了覆盆子原来就是我们常吃的泡泡(pāo pāo),没来由地觉着惊喜。原来,土土的泡泡有这么好听的学名。
茶叶上市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泡泡。趴着地长的是地泡,长在树上的是树泡。地泡更甜,树泡略酸。
一到周末,茶山上一群孩子。摘茶到傍晚,端着瓶子,倒掉没喝完的茶水,满山跑着找泡泡。大部分人家的茶山都休整得干干净净,那些懒户家的茶山长满芭茅草,是地泡最多的地方。掰开泡泡的小肚子,“噗、噗”,两口气,吹掉里面的小蚂蚁,往嘴里一丢,是那个季节最好的美味。
我弟不爱摘茶叶,摘泡泡倒是积极。常常被芭茅草割了脚、割了手,有什么关系?河水洗一洗,第二天照样穿着凉鞋上山。周末,哥哥姐姐们都从镇上学校回来,一窝蜂地结伴去摘泡泡。泡泡装满了玻璃瓶,回家用糖腌一下,是珍贵的礼物,留着给姑姑带妹妹回家吃。
我家老屋是挖了山头建的,开了后门就是山,小山坡上长了很多的树泡。树泡比地泡成熟迟。小时候个子小,我奶奶就垫着脚去够那小树枝,用葫芦瓢装泡泡。我和弟弟仰着脖子看,“那里,那里还有个大的”,口水都快流出来。
泡泡是我们那里人共同的童年记忆。从3岁到90岁,所有的人都吃过泡泡。
泡泡果期不长,错过了也就没有了。出门在外多年,多少年都没吃过泡泡了!每天在超市里看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四季不断。但每到茶季,往家打电话时都会问“泡泡红了吗? ”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几时种稻几时种油菜,“泡泡红了”就是我们记录时令的方式。
今年春天,特意抽了空回家,姐姐们、弟弟还有4岁的小外甥,一群人拿着个水瓢浩浩荡荡地到后山找泡泡。
越来越多的地没人种抛了荒,泡泡开得一片红。 4岁的小侄子,吃得不肯停嘴。
还是那个味道。一颗泡泡丢进嘴,我们和童年的联系又找到了。
绿豆与秤砣
文/舒寒冰
(舒寒冰,作家,公务员,1972年生,曾用笔名箫寒,在国内外公开发表散文、随笔、诗歌、小说、报告文学以及新闻等各类作品300余万字。出版有《归无计》等书。 )
我家的院子里,有两棵野果树。一棵叫绿豆,另一棵叫秤砣。
绿豆和秤砣的果子,都是山间的美味,皮薄,肉红而多汁,酸甜可口,大人小孩均爱采食。我出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赶上了饥荒的尾巴,绿豆和秤砣成熟的时候,正是春荒,男女老少都上山采摘,既能充饥,又饱口福。绿豆和秤砣的滋味虽美,却不宜吃多,但饥荒岁月里,哪顾得许多,特别是我们小孩子,经常吃得牙酸嘴痛。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口舌生津。
这两种野果,在我老家姚河、晓天那一带,不叫绿豆和秤砣。绿豆在栽秧季节成熟,叫秧季果子。秤砣隔年生长,叫陈年果子。我们一直那样叫。后来,离开了家乡,到岳西县城工作,小半生光阴,走遍了岳西的山山岭岭,发现大部分地方都叫绿豆和秤砣,开始觉得怪怪的,慢慢习惯了,竟喜欢上这两个名字,形象而可爱。
我家院子里的绿豆和秤砣,是今年夏季从牛草山移栽下来的。即便算不上贵族,也是出身豪门。牛草山位于岳西县黄尾镇和青天乡交界处,海拔一千四百多米,在绵延的大山中孤峰凸起,因山顶处有数千亩高山草甸而得名。牛草山是露营和摄影爱好者的天堂。树大招风,山大更招风,2013年,牛草山上开始建设风力发电厂。今年夏天,因为要协调施工现场的一些工作,我登上牛草山。车在新开的山道上艰难地爬行,越过阴翳丛林,穿过流云飞雾,眼前豁然开朗,连绵起伏、纵横交错的山冈上,柔软的草甸,散漫的野花,悠闲的牛羊,盘旋的苍鹰,巍然的古寺……登临山顶,极目远眺,红尘茫茫,千峰臣服,大美苍天,日月奔走。因为修路和开挖风力发电机组的基脚,牛草山被挖开一道道口子,许多树被连根拔起,丢弃在路旁,已经枯死,有松树、映山红、山楂、青檀……我与草木有亲,目睹此情此景,心中隐隐作痛,口中却不好说什么。神伤之余,又暗自庆幸,幸好饕餮的资本在牛草山上发现的只是大风,而不是矿藏。就在一片正开挖的现场,我眼睛一亮,发现了这两棵果树,贴地而生的是绿豆,迎风傲立的是秤砣。此时,它们的处境岌岌可危,挖掘机的巨口已经张开。在挖掘机吞噬之前,我用工地上的铁铲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挖起,带下了山,带回了家。母亲说,“哪有三伏天栽树的,肯定活不了。 ”这话让我揪心。
但我终究是将它们栽活了。秤砣个大,栽在黑亮的大陶缸里,绿豆个小,栽在雪白的小瓷盆里。这两棵故土沦陷的果树,终于有了新家。每周一到周五,我都住在单位,母亲替我照料着绿豆和秤砣。开始我有些不放心,总要打电话问这问那,电话里母亲说我:“一天一个电话,不问老人,不问小孩,就问你那两棵宝贝。死了,干死了。”说完,母亲又忍不住要笑,我听出母亲在逗我,心中便踏实了。周末回家,又总要先去看看它们。有时在外应酬,回来已是夜里,就打着电筒看看。母亲又笑我:“一周只回来一次,不急着看老婆,不急着看儿子,就急着看你的绿豆和秤砣。”终于,在一个迟归的周末晚上,在手电筒的光下,我发现秤砣的绿叶下已经偷偷开出了几朵小白花,惊喜不已,竟将母亲从床上喊起来看,母亲也很开心,说:“明年就能挂红果子呢。 ”第二天吃早饭时,我和母亲说起午夜观花的趣事,儿子笑我们,“一对树痴。 ”
白果的故事
文/大胡
(大胡,男,专栏作家,安徽经视“哪壶不开提哪壶”节目主持人)
山是老家安庆城边的大龙山,树是山间古寺前的银杏树,寺是龙山森林公园的圆照寺。树高过寺顶,树粗须合抱,一雌一雄,乃此山名胜。我少年时,常随奶奶入山拜佛游玩,那时的一大乐事便是庙前庙后,溪畔沟间地去寻找那落地的白果。因这古树立于寺前,白果沐佛香闻梵音,加上确实也有益身体,自然深得大家喜爱。故而秋到果熟,大家便等风来,风一过,白果啪啪砸地,树下抬头的人儿先是四散逃开恐被果弹击中,旋即又迅速围拢捡起。那白果儿真像人参果,刚落地,便没了。因此要得果儿,便得到更远更险的角落里去寻它。
白果儿便是银杏,因果仁儿发白而得名。虽都叫个杏吃法却不一样,杏子吃果肉,而白果却是吃里面的果仁儿,苦苦的,据说有多重功效,百度都知道。难就难在吃前除去外面那层无用的果肉,因果坠地时尚未全熟透,所以果肉就特别结实,起初不了解它时便用手去抠,抠着抠着便疼起来,直抠得手指脱皮开裂,原来那肉是酸性的,伤人呐。后来便把它撂在一边等肉腐烂或用脚踩着磨于地上,总知想吃不是个容易的事儿,便佩服起鸟来,这些全不会,怎么弄到嘴的呢?不会吃的是肉吧?
银杏虽出东土,但野生并不多见,故而现今所发现的古银杏,大多古人种植,尤其佛门,视为圣树,古时庙前喜种,加上银杏抗虫体健能活千年,很多古树便陪着古寺一起走到了今天。不过古寺大多没有古树幸运,或于战火,或于运动,要么飞灰烟灭,要么旧址重建,唯独故事便于保存,流传至今,对外一说,还是始于千百年前,大事一一道出。这些个事儿,只能大概,无法细节,老树都知道,却全闷在肚子里。
寺有上千年,树有几百年,不知何年哪朝,有这么一位僧人种下银杏两棵,从此代代呵护,以至后来参天蔽日,树因寺生,花开果落,一年又一年。又不知到了何年哪朝,寺毁僧去,道场荒芜。幸而古树参天,后人寻此为标,终于原址复建,寺又因树而生,宝刹轮回涅槃。最近的一次重生是20多年前,那残砖老瓦本深藏在荒草间看那斗转星移,听花开果落。如同五行山下的大圣等那有缘人的到来重生,终于等来了虔诚大德的脚步,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僧慕名前来寻找,他披荆斩棘终于循着那白果来到跟前,长叹兴衰劫难,发下宏愿要重建这千年古寺。二十年来,和僧众开土挑石,矢志不渝,而今终于又在白果落处涅槃重生,成为此城名胜。
白果因人种非野,也曾因寺毁野生山中,花开花落数百年,在它看来,这世界就是这山的春夏秋冬。此刻冬风起,很快要去那里了,风过雨过,人至鸟飞,树上叽喳,树下嘻哈,老僧定会抬头看着。
山僧也知天下事,白果落尽便是冬。
野酸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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