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穷,相当地穷。记得初中时,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条日本化肥袋,奶奶便给我缝成裤子,那是我有生以来穿上的第一件新衣。兄妹四人,每逢星期天相聚在一起吃上一次蒸鸡蛋,便是大快人心的改善伙食。我们三个做哥哥的疼爱小妹,蒸蛋上桌,先任小妹舀一勺子板蛋后,剩余和匀,几人均分。家里三间茅舍,七人居住,无条件一人一床,我从记事起到初中,一直和奶奶睡一张床。也因此,我和奶奶格外亲。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生活水平,跟现在相比,有天壤之别。然而在苦水中长大的我,当时并没有感受到苦。“美之所以为美,斯恶矣”。许是那时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没有对比;许是奶奶对我疼爱有加,嬉戏村野,钓鱼捞虾,无忧无虑,让我孩提时代的记忆里盛满了幸福快乐。
父亲出差或逢年过节,带点红糖、柿饼、饼干之类孝敬奶奶,奶奶总私下塞给我吃,理由是我听话、学习好、帮着做家务。这不但让我尝到了被褒奖的快乐,也培育了我的自信心。自信和勤奋,是我日后工作的两大助推器。真的感谢奶奶!
我时常思考栽桃树与摘桃子的哲理关系,总觉得父母是栽桃树之人,而奶奶是摘桃子给我吃的人。父母是理性严厉,奶奶则是感性温情。我贪玩得忘了回家时,奶奶为我留好热饭热菜;我衣服弄破了,奶奶背着我母亲缝补完好;我犯错时,奶奶为我袒护,找理由为我解释开脱……奶奶对我的照顾与呵护,几乎达到了溺爱的地步,专家说溺爱不利于孩子成长,但在奶奶这儿却是一个例外,她那缱绻又深沉的至爱,让我的稚嫩身心得以健康茁壮地成长。
转眼,奶奶离开我们二十八年了。如烟往事,难以一一清晰记起,但有一件事时常梦牵魂绕,至今不能忘怀。我家后门隔着塘约700米远处有一条通往二坝火车站的小路,我参加工作后被分配到怀远县,需要起早摸黑地赶着坐火车。月黑风高,我一个人走路,奶奶很不放心。每次我出门,奶奶都站在后门口,一手将煤油灯高高举起,另一手伸掌挡风。我一再跟奶奶说,灯光照不到远处的路,不要费事了,奶奶只当听不见,依然故我。清风寒凉,微星点点,一盏油灯,瘦弱朦胧的身影,在身后,在远方,向我的心中一点一点地聚拢,渐渐聚拢成一幅泼满了浓浓乡情的隽永画卷。我曾作《奶奶的油灯》诗一首:
油灯一盏照心间,今世今生忘总难。
祖母深情常入梦,相思无尽寄坟山。
我常想借诸文字抒发自己对于高高举着油灯的奶奶的强烈感情,然而笔力不够,欲写不能。有文友说,可通过油灯象征光明、寓义指引前进方向的表现手法,烘托出油灯对我心灵的巨大冲击,我不以为然。因为,那不是我的真实感受。当年血气方刚的我,觉得奶奶的做法纯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如今我才理解,奶奶那显得迂腐可笑的执着的行为,实则是对孙儿爱的设定,那是爱的心魔啊!奶奶在这看似迂腐可笑的举动中饱含着无限真情,如今每每忆及,都让我深深思念。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理论知识再清楚明白,也必须亲身经历才能感悟透彻,理解深刻。奶奶是在我女儿出世三个月时去世的,而今,已经当上外公的我,更加深切地感悟到奶奶“迂腐之举”所深藏的淳朴和伟大。至爱无索取,大爱只奉献。上人与下人之间的爱,一方是不离不弃的付出,另一方是懵懂贪婪的索取。
奶奶暮年时,我可笑地以为,奶奶吃穿不愁,便是拥有了幸福的晚年。想起奶奶有事没事摇着三个月大重孙女的摇篮,甚至睡着了还在摇,那时她多么需要有人陪说话,有精神慰藉啊!我年少时因为有奶奶无微不至的关爱,生活贫苦却甘甜如蜜;奶奶晚年的物质生活虽然充足,但寂寞孤独的精神生活,被迟钝木讷的我忽略到熟视无睹,直至后来自己置换情境时才体会到了那份苍凉,幡然醒悟,苍凉的滋味如潮水般从心头涌起。忽然,心酸酸的,泪流欲出。子欲孝而亲不待,一切太迟、太晚了……
倪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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