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天地宽 □唐晓勇

一间不大的屋子，一张方方正正的书桌，一架子图书，坐拥书屋，“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时”。是我心底永远的梦想。

读小学时，我的书桌是母亲的菜案桌。四四方方的二尺多宽，半米高，发白略黄木质的本色。是父亲砍倒屋后那颗碗口粗的槐树，请了一个村里的木匠，花了一天时间，锯、砍、刨做成的，没有用一颗铁钉，完全靠榫眼木塞连接，锤子刨子斧头锯子叮叮当当了一整天。晚上，当一棵树变成一张菜案桌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母亲炒了几个小菜，父亲陪木匠喝了酒。我和姐姐围着木桌转，乐不可支。槐树的木质硬，是做菜板的好木料。从此母亲在上面切菜，剁草，擀面条，一家人围着它吃饭。饭后，母亲用油乎乎的抹布一擦，我便把它从厨屋搬到堂屋，趴在上面做作业。

一盏玻璃瓶自制的煤油灯，呼呼地冒着黑烟。我和母亲各守一边。我专心致志地写字看书做作业，母亲就在一边就着灯光纳鞋底。我们都不做声，昏暗的灯光里氤氲着宁静祥和的气息。母亲不识字，却有时煞有介事地把我的书拿过去看看，呼啦呼啦地翻着，又若无其事地看看我，不时用针尖挑一挑发焦的灯芯，灯花哧哧直冒。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母亲心底希望的火花。

上初中了，我的书桌是父亲的办公桌。父亲当时是村里的会计，听他说，因为白天要和群众一起到田地里劳作，他只有晚上才能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为村里的集体算账，所以村里允许他把办公桌带回家。那是一张表面被油漆得红红的带小柜子的办公桌。一米二高，一米六长，平整的桌面泛着红光。桌子放在母亲和父亲居住的东屋，靠着山墙，墙上几根钉上挂着印有村委会字样的信签纸，写着密密麻麻我不感兴趣的数字，还有父亲的黑色算盘。我写字时，父亲便主动让位，就这样爸爸的办公桌成了我的书桌。初中的科目较多，书本摆满了桌子。物理、化学、数学、英语，我一个一个地在知识的领域遨游，每换一门课我都有种新的感觉，新的思路。简易的煤油灯换成了新式的台灯，还是烧煤油，不过却干净明亮多了。灯罩被母亲白天用棉布里里外外擦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个黑点。碰到污渍的地方，她轻轻捂住灯罩一端，对着里面哈热气，再用棉布一擦，马上明亮如新。夜深了，万籁俱寂，白天学的几门课程我都要复习一遍，我体验着学习的乐趣，我知道只有靠学习我才能跳出农门，母亲先睡了，我全然不困，又把第二天要学的内容先预习一下。

上班了，我在镇上的小学教书。单间宿舍里，学校给了一张和办公室里相同的办公桌。和父亲的办公桌差不多，不过是颜色更典雅了些，是经典的暗红色。靠着窗户，一盏明亮的日光灯悬在书桌上方。书桌上左边是学生的作业本，课本教参，右边是我用工资购买的自己喜爱的书籍，文学、哲学、历史，种类不同都关乎文化人文。我先把学生的作业精心批改，再精心备课，完成了本职工作。我揉揉眼睛，用凉水洗洗脸，开始一头扎进我自己的书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丰富的精神营养。书桌满了，书架满了，第二个书架也满了。我的每个月工资，除了生活费就是买书，偶尔买件衣服还经常问母亲要钱。母亲问我，“买那么多书，能吃呀？”我认真地点点头，母亲笑了，她以为我开玩笑呢。就在那时我慢慢迷上了写作，读书和写作成为我生活的主要内容。一打一打的方格纸，是我笔尖流淌情感的地方。邮局是我常去的场所，飞来飞去的信件成为我的牵挂。学校传达室送来的刊登我名字的报纸和杂志给我时时带来惊喜，于是生活每天在期待中充满了希望。

随着工作的变动，两年前我们考虑在城里买房。“反正是要贷款，一定要买个大的，一定要给你留间专门的书房，省得你把书放得到处都是。”妻说。知夫莫若妻呀，我狠狠地亲了她一下。于是我不仅有了像样的书桌还有了自己的书房。环绕东西墙是一组红木的书柜，满满是我的藏书，按时间类别分柜存放。窗前是人性化设计的写字台，两米多长，天蓝色的，可以转动的皮椅一方，是抹圆的流线形，上面一台台式电脑，连接着新买的打印机。

夜深了，妻子女儿进入梦乡，却是我大脑最清醒、精神最集中的时候。读书可以使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一个人只有安下心来才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知道自己真正的所欲所需，不至于在浮躁中迷失。读书使人自信，聆听大师的智慧，先贤的声音，不自觉中增长智慧，明白道路。于是我看到历史前进的金戈铁马，听到诸子百家的思想争鸣，发现历史的隐秘与人性的诡异。打开电脑，敲击键盘，我开始思考人性与人生，社会与生活，我的思绪飞向窗外，飞向天空，飞向世界。

一张书桌天地宽，独与天地精神之往来。

(作者单位：怀远县淝河学区管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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