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 遇 康广潮

多年前喝酒从瓶盖里抠出几张一美元纸币,觉得很新奇,就收藏着。现在新奇劲儿早已过去,就拿到中国银行兑换。

推开玻璃门走进两三步,一位身着银行工作制服的女孩小跑到身边,猛拍肩膀:“康老师!”吓我一跳,这,谁呀?亲昵劲让平时一贯严肃的我很不适应。“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樊歌!”清亮激动的声音。我一番慌乱地挣扎后,满眼迷茫,表情尴尬:烦哥?凡鸽?繁歌?坠入千里黑暗中却极力寻不到一丝光亮。她又倒豆子:“你来干什么的?”我机械地讲了缘由。“你坐下等着,我来给你办!”她接过几张纸币。

坐在长椅上,我定下神来,搜索枯肠寻找调到现在的学校后从教这近二十年的记忆却不可得。我们当老师的,对两类学生印象深,一类是优秀学生,他们因出类拔萃而个性鲜明,是老师们的掌上明珠,多年后仍能如数家珍；一类是后进生,他们也与众不同而个性鲜明,缠得老师头疼,想忘也忘不掉,毕业后才发现这类学生最懂得感恩。而樊歌——后来知道的——不在这两类之内,是那种听话懂事乖巧,从不给老师添麻烦自然也很难让老师记住的学生。在记忆的荒原上扒拉着草窠来回检索无数遍,最后只得缴械投降:没有任何外貌的印象,也没有任何事情的印象,何况她还戴着口罩——那我也戴着口罩呀,樊歌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呢?

她在左边的窗口前坐着,背向外,离我大约六七米。大厅里人很少,我就静静地看她办业务。隐约听到业务员说“三十四块九毛八”,后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她拿出手机飞速地点着,业务员也拿出手机跟着点。不一会,业务员从窄小的柜台窗口里递出钱,她接在手里站起来转身走向我,晶亮的眼睛满是笑意。“康老师,办好了。”我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接过钱折过来——这时候怎么好去看钱的多少呢——揣进裤口袋,“谢谢你!”我说。接着她跟我讲在这里见过张老师,见过陈老师:我有了一些眉目,但具体到眼前的她,还是没有一点印象。又说到她的家庭——我插话说“美女结婚都早”,她高兴地轻拍我胳膊一巴掌,终于打破一些尴尬。说到她的孩子已经上一年级了,我头脑一转:“将来我还有可能教你的孩子呢!”“到时候我就说当年教你妈妈时……”她笑成一团盛开的花。

转过墙角,到电瓶车前,我掏出钱来看,三张十元的,一张五元的。我明白听到的对话和拨弄手机的过程是怎么回事了,刹那间,心中的温暖又一次弥漫开来,浸透全身。一个教师,芸芸众生中极平凡的人,这样的经历,是什么收获能比的呀!但樊歌,在后来又问了张老师陈老师后,我还是回想不起任何印象,她就是属于乖巧懂事的学生那一类!

再上课时,我开始留心每一位同学,特别是像樊歌一类的女生。发作业时,以前是课代表发,现在我一个一个点名,到讲台来拿,原来还真有一些学生不太熟悉呢,都和学生接触一年多了呀。惭愧像一层红色面膜,薄薄地敷在脸上,不太舒服又挥之不去,但心中却更坦然、明亮:临阵不惧的坦然,照彻未来的明亮,闪耀着如数家珍的愉快!

樊歌,给已届天命之年的我上了一课!

作者单位:高新教育集团蚌埠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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