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戏台高腔声

赵平（锦江区）

好戏总是经得起时间检验，也是耐看和难忘的。

深秋的那个晚上，省川剧院又一次上演《巴山秀才》，我和秀才孟登科在沉沉的暮色中又一次相逢了，这一次的重新聚首，剧中的一波一折、一腔一调、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还像以往那样不断地带给我欣喜和激动。说起来，这都是30多年前创作的剧目，经过不断地打磨和改进，依旧还是那么精彩动人，为我们制造着美好的视听享受。

小时候正是“文革”后期，文化生活缺油少盐，大家都痨肠寡肚的，无聊得很，经常跟着大人到华兴街锦江剧场看移植过来的川剧样板戏。记得有一年上演《杜鹃山》，男一号赤卫队长雷刚的一句“嚯哟，那不是要把我老雷的脚杆打断咯”，我们这一群小娃儿被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直见说这川剧硬是好看哦。

后来，混乱年代过去，很多川剧名家重登舞台，一时间名角荟萃，群星闪耀。《迎贤店》中周企何演的尖酸刻薄的店妈，《柜中缘》里唐云峰演的瓜兮兮、憨痴痴的淘气，笑非饰演的《秋江》中那位诙谐风趣的老艄公，晓艇在《乔老爷上轿》里儒雅俊秀的书生乔溪的扮相，还有陈书舫在《柳荫记》、竞华在《思凡》中婉转清亮的唱腔……回想起来，这些美好的记忆都还历历在目，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丝毫不亚于现在年轻人的追星吧。

不过，时间长了，面对满台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总归觉得陈旧老套了些。直到遇见川剧《巴山秀才》中那个迂夫子老秀才，才彻底改变了我对川剧的印象。

那一天，乌云翻滚，狂风大作，赶考的秀才领着娘子逃命，后面是一群官兵提起刀飞叉叉撵过来，那情形是万分危急啊。

帮腔响了起来：“夫莫悲，妻莫哭，带着娘子上成都。”

秀才一听，击节叫好：“呃，这一腔帮得好嘞。”

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的我有些发懵，弄半天，川剧还可以这个样子唱嗦？

这都还不算哦，你看，秀才孟登科是咋个粉墨登场的。一声悠长的“子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紧跟到就来了一段“一到十”的经典唱段，把老秀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态，硬是唱得来春风得意、神采翩翩，实在是精彩。

后来，目睹了巴山血案，侥幸逃过官兵追杀的书呆子秀才幡然醒悟，费尽周折跑到省城总督府告状，哪晓得没有搞懂官场的水有好深，白眉白眼误入了虎口。

可惜啊，为巴山父老申冤的秀才被赐封了告状状元，本以为大功告成，岂不知杀机暗藏，喜气洋洋喝下去的三杯御酒竟是追魂夺命的毒酒，因为老佛爷说了，“若是这样的料多几个，大清的江山不就砸了吗？”

那一刻，秀才大彻大悟，悲怆高歌：

“三杯酒，三杯酒，杯杯催命，

大清朝，大清朝，大大不清，

……

哪一天，执法无私民有幸？

哪一天，灾荒无情国有情？ ”

我看过的几位秀才，无论川剧名家杨先才、陈智林，还是后来的新生代秀才邹宏，每次演到这个地方，总是唱得来高亢浑厚，苍凉悲愤，振聋发聩，荡气回肠，巴适过瘾惨了。

也不晓得是从啥子时候起哦，剧院不咋个演戏了，大家也都不咋个看戏了。可我多希望有更多人能像我一样，抽个时间，到剧场里头去坐起，听老秀才摆一盘当年赶考告状的龙门阵，到那个时候，你才晓得川剧到底好不好看，是不是真的听不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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