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马桥上的今昔风景

◎阳 春（作家）

窗外暮色渐浓，沙河对岸的铁路桥上，向东出发或西进归城的列车来往交错。从幼儿园下学回来的小侄蔚羽，总喜欢趴在二十楼的窗前，眺望不同的列车，“是红色的火车！绿皮车呢！动车是白色的哦！”2016年冬，弟弟从生活了多年的九里堤南路，举家迁到了驷马桥南端的新小区，临沙河而居，这让蔚羽很长一段时间里兴奋不已。

楼下这座桥原本横跨于成都北门的沙河上，因流过凤凰山，秦汉时称凤凰水，河道曲弯，河水清澈，两岸桃竹成林，栩栩然有仙气，因此起初叫升仙桥，后改名驷马桥。建国后修建成渝铁路，原有河道被改，木石结构的驷马桥被拆除，改修一座铁路与公路两用桥，铁路横架于公路上方，所以老人们常说这是成都最早的立交桥。

如今的驷马桥是沙河改道后，在河面上重新建起来的一座石桥，垂直于铁路桥以南，是沟通驷马桥街、驷马桥路和解放路的必经之地。从地理上说，它是成都北大门川陕路上的要冲。

老人们回忆，很久以前，驷马桥公交站背后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层歪楼，楼内有一铺子，三五平方米，毫不起眼，一老一少在砧子上“当当当”地錾着铜锅铜壶铜皿等铜器，在铺子外琳琳琅琅挂满一墙。最炫目的当数墙上挂的铜壶，壶身锥圆、壶嘴挺拔，俊俏可爱，色泽明丽。店铺里的货物鲜有人问津，这一对老少总是不紧不慢地敲着，不言一语，墙上的东西不见其增也不见其减，煞为奇妙。只是那座楼里的老铺被转移到春熙路后，一段时间里，只剩残破的歪楼和楼上挂着的店招在斜风里飘摇。

当然，这些景象都已不复存在，只可依旧凭想罢了。到今天，铜壶大抵已退出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唯有在一些大茶馆里，方能偶尔见到类似的茶艺表演。自古以来，驷马桥上的浪漫故事不在少数。古时一车套四马，故称驷马，是贵族身份的象征。相传，司马相如在成都与卓文君热恋时，因家境贫寒，不为人所看重。不久后，他接到朝廷的诏书，同文君依依惜别于桥边的茅草客栈，临走时凛然大放豪情：“不驷马衣锦，绝不汝下。”绝尘而去的司马相如到达长安后名动京师，其才华深受汉武帝垂青，被派出使西南夷，官居副省级。相如荣归故里，果然驷马高车重过此桥，风光地兑现了当初的豪言壮语，一时传为蜀中美谈。到宋朝时，时人依凭这个故事，将升仙桥改名为驷马桥，一直沿用至今。

从驷马桥南面的二十楼向北望去，满目的高楼早已遮断了凤凰山，驷马桥街上车水马龙，而从桥东北侧的两条地铁线换乘站里出来的行人，形色匆匆地来往于桥上。至于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旖旎浪漫，唯有桥栏杆上的石刻驷马在默默诉说。

自从家人搬到驷马桥后，倒是极大地方便了我约访旧友，诗人阿莽的华府就在沙河北岸。我时常跨过驷马桥，再沿街下穿老成渝铁路桥，去敲开阿莽的庭门，与之畅谈至星夜。末了，他再依着我去的路径送我折返，这一来二去也就二十分钟的工夫。

小侄蔚羽仍在兴致盎然地数着铁路桥上跑过的火车，“绿色的，红色的，白色的！”三种简单的颜色宛若三个时代陆续更迭闪过，又不时交叉在人们的记忆里。其实他并不晓得，在2011年成都东站启用之前，每天从窗外跑过的列车数量，要比现在多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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