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哄年”

□黄绛

老家里，将拜年叫作“探年”。从大年初二开始，大家打招呼的模本除了“新年好”便是“去探年否？”

好玩的还是老家话里“探年”的念法与“哄年”同音，“哄年”便是“探年”。今年正月初二，表嫂从车后箱拎出一大箱的水果一大盒糖果和一箱的饼干，我则张开几个小口袋，待她分门别类分好六七份。她拿出一份便念念有词，说：“这是哄二舅舅的，这是哄三舅舅的，你们家已经哄过了……”我听了直笑。

表嫂理直气壮，“本来，哄年就是哄来哄去的嘛。”

“对对对，”我说，“你看我妈又来哄你了。”刚刚表嫂才提了一包什锦糖果进屋，现在我妈便又提着一包东西追了出来。

妈妈说：“你的东西我留下了，这些是我还你的，有来有往才是走亲戚。”

表嫂也不客套，把东西接下了，其实不用打开也知道，包里六七成都是表嫂刚刚送进屋里的。妈妈解释说：“今年家里没空做粉利，就前两天包了两条粽子，你们回去尝尝味道。”

表嫂自然一百个应“好”，说：“你们也要去哄年了，就不多说了，改天再聊。”

我见东西不少，便帮她把东西提上送到二伯家。

表嫂是二姑妈的大儿媳，为人热情。表哥孝顺，每年都回家陪老人过年并陪着姑妈过年。以前物质尚没有这么丰富，他们通常一车一车往老家送东西，记得有一年，表嫂连白菜都买了好几十斤，就是因为便宜几毛钱。当然更多的是各种各样乡下买不到的糖果、外地的土特产……后来大家的日子都好了，孩子们也不缺零食，过年的糖果经常留到坏也没人稀罕。表嫂过年的礼包变小了，但红包倒是变大了，她对老人们说的多是“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就去买”，但是礼包还是有的，小小一包，“图个意头！”

我是不在意什么“意头”不“意头”的，但是看表嫂一样一样摆出来，老姑妈的笑容像在脸上开了朵花。

正月初二回娘家，我们也是要走亲戚的。外婆不在了，但正月初二这天，大姨、二姨、三姨、四姨家的孩子都会赶一起到舅舅家吃午饭。有时我们赶得早，有时又会晚些。前两年，妈妈每到这天都会跟哥哥计较，说：“你准备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哥哥说：“我这茶叶和酒可比你的糖果饼干贵重多了！”

妈妈不屑一顾，“贵什么贵，有什么意头？探年讲究的就是个意头！”硬是逼着哥哥在路边扛了一箱水果一箱米饼上车才作罢。

第二年，哥哥早早给了妈妈钱，说：“妈，去舅舅家要准备什么你准备好了。”

妈妈不高兴了：“你都结婚生子了，还要我这个老人备礼，是不是太不担事了！”

“……”哥哥一头乱麻。

今年哥哥给舅舅准备了米饼、绿豆饼、一大盒的苹果和酒，妈妈有些不高兴。哥哥说：“我红包打得多一些，绝对让舅舅舅妈高兴。”

妈妈还想说什么，我赶紧说：“妈，以后都是哥哥和嫂子哄年，他们准备就好，平日里都有走动，也不要太在意过年的东西了。”

妈妈说：“不是东西的问题，是意头，要有好意头！”

“肯定好意头啊，”我拉着妈妈看，“苹果是平平安安，饼是团团圆圆，酒是长长久久，我哥专门挑了恭喜发财的利是包，都是好意头！”妈妈见我这样解释便不说什么了。

哥哥私下对我说：“我在公司准备的年礼都没有给舅舅准备的难。”

我说：“那是，你把妈当最大的Boss哄就是了。”

妈妈在舅舅家和舅妈交流了诸多八卦，听着表弟哄她说：“谈女朋友了，打算过几天去女朋友家探年。”

妈妈很高兴：“可要好好哄哄人家，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了，别学你表姐……”她一个眼刀飞过来，我赶紧凑近舅舅：“舅舅，你这房子装修得不错，花费不少吧……”感觉我这个年过得……除了察言观色还得反应迅速，十八般本事都用上了，才能把年安安稳稳地“哄”过了。

晚上，散步回来，看到桌上有几个金灿灿的橘子，一问，是已经出嫁了的堂妹来探年了，虽然略坐一下便回去了，但这是礼仪，便是“哄”来“哄”去，也有其庄重的仪式。

愿岁月久远，岁岁相似，我们在每一个岁末年初，都给彼此相“哄”的机会，“哄”来“哄”去“哄”出个好年头，便是“哄年”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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