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摆摆/文
很多年以前,还不流行谈“服装设计师”,在街头巷尾给裤子锁边的那种铺面不是我倾慕的裁缝,我的记忆是一台蝴蝶牌脚踏缝纫机,妈妈脖子上的软尺,粉笔轻轻地点在柔软的面料上,缝纫机“呼楞楞”地作响……
现在看来,这些场景是我的所谓服装设计的启蒙课,直到有一天,再也穿不到妈妈亲手裁剪的衣服,我开始眷恋记忆里这些再也回不去的细节,这些住在双桥子路的美好的日子。
小时候,我家的缝纫机摆放在靠窗的位置,在二三十平方米大的房子里是一件重要的家用电器。它和我之间的联系,是美丽的衣服。缝纫机的传送带“呼楞楞”转着,针头“哒哒哒”响着,妈妈伏案的双手不停地扭转着手里的布料。从记事起,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由妈妈亲手裁剪缝制的,虽然这在我童年的时候并不鲜见,但妈妈不仅手巧而且眼光独到,我的每一件衣服穿出去都能得到注目,甚至有些设计现在看来都不曾过时。
当然,我妈妈并不是裁缝店的成衣师,她所有的手巧都是因为爱美和天赋秉然。年轻时,妈妈总觉得商店里卖的衣服选择有限,于是就去学习裁剪。每天晚饭后骑车去学,风雨无阻。为了巩固学到的东西,回家后妈妈用废纸作样,找旧衣服当布料反复做试验。
已经不记得妈妈做的第一件成品是什么了,只记得她会买些素净好看的棉布还有的确良,用那个时候难得且贵重的真丝面料,给我也给她自己做各种衣裙。
8岁时,妈妈给我做了第一条红裙子。我最喜欢蓝色,妈妈给我做了条像蓝天白云的太阳裙。因为特别喜欢这件蓝色的款式,妈妈又做了条一模一样的鹅黄色棉绸裙。16岁时,我最爱穿妈妈做的白色灯笼袖真丝衬衣。
如今,在家里那些成摞的相册里,可以找到当年妈妈和我穿着这些美丽衣裙的样子。那时候经常会听邻居或妈妈的同事夸她穿衣好看还每天不重样,总开玩笑地说:“小涂,今天穿的是第三百几十套?!”妈妈虽性格偏内向,但做起衣服来却无比热情,她经常会热心地做衣服给朋友。所以那时候,家里总会看见穿着妈妈做的漂亮衣服的阿姨。
在我工作之后很多年,仍然会穿妈妈做的大衣和裙子。曾经以为,妈妈给予的这种美和这种爱会一直在我生命里持续。然而,它中断得却如此突然和残酷:8年前,儿子出生,妈妈却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在她完全失去记忆和感知之前,她还曾给外孙做了一些衣服。密密的针脚,缝进的是妈妈对另一个生命的慈爱和祝福,也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美丽。
我开始焦虑,也开始寻找。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接受她生病的事实。我开始尝试做一些事,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悲伤。先是学做一些手工,然后做蛋糕、淘古珠回来设计、编织,直到开始学做衣服。这个过程收获的赞美和惊喜让我从心里确信,是妈妈给了我对美的感悟力和表达力。只要我一直做下去,妈妈就不会离开我。她换了一个方式在我的生命里存在着,给我力量和勇气。
给自己做的第一件衣服,是在2014年11月。那时候特别喜欢闺密张小猫从泰国买回的一件斗篷罩衣,于是便去淘了一块墨绿色的纯麻布料。回家后,翻出妈妈以前用的剪刀、顶针、软尺和一些画粉,照葫芦画瓢先比划下来,用这种很笨但蛮有用的办法,我做成了第一件衣服。接着又翻出自己的连衣裙,如法炮制了第二件白色麻布袍子。带上它们,我和闺密开始了向往已久的吴哥窟之行。
其实,第一次做衣服很紧张,我心里嘀咕着:这一剪刀下去,成败与否就在于此啊。回忆起来还是很装模作样的,拿着个尺子记下尺寸,粉笔在面料上画下记号。“嗝纫”“嗝纫”,剪刀就下去了,幸运的是第一次我就成功了。
身边的朋友,对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手艺给了不少鼓励。这一年里,我给自己和喜欢的人做了各种不同风格的衣服,虽然有些衣服因为纯手工,不能像大厂出品的那样达到更为细致的效果,但朋友都告诉我,那些独一无二的针脚和我亲为的每一个过程才是她们最喜欢的。而我又何尝不感谢她们,每当为朋友缝制一件衣服时,脑海里总是回闪着她们的模样和我们之间的对话,关于这个人的细节和我设计的一切都应该是般配的。
现在,我像妈妈当年一样,扯块布,做衣裳。为了学刺绣,我赶去郫县的蜀绣馆学了初级绣,把一块一块沉重的面料驮回家,再一块块展开,想象着它们未来的模样。
妈妈,若你还会微笑,若你还会说话,若你还会拥抱,你一定会为女儿高兴的。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会为你扯布、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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