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孩子 ——读惠兆军《血色微笑》的一点感受

毕子祥(明光市作协秘书长)

不论我们接受不接受，我们都要承认这么一个事实，在当下社会里，文学越来越边缘化了。

从社会发展角度讲，这种边缘化也有其合理的一面，我们历史上一度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我们需要大力发展经济，提高我们的国力，改善我们普通人的生活水平。但从社会整体讲，这种边缘化显然又很有问题，因为文学毕竟不是普通事物，它里面不仅记录着我们的现实生活，还承载着我们的真实心灵。没有物质我们无法生存，可是没有心灵我们即使活着也无法活出滋味。我们现在经常能听到身边有人这样抱怨，抱怨今天的社会冷漠，人心浮躁。为什么社会会冷漠，人心会浮躁？就是因为在社会发展中物质与精神未得到均衡发展，从而弄得病态了。而精神体现在哪里？文学就是一个主要的载体。

文学的边缘化是一个不正常的现象，也是一个不健康的现象，因此，作为一个文学写作者，同时也是一个文学工作者，我总觉得肩上有一种责任，一种使命，要为文学做点实际工作，而如何为文学做实际工作呢？一是发现真正的文学写作者，二是发现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因为时代的原因，也因为环境的原因，这种发现时有难度，而当真的有所发现时，我自然免不了会心露惊喜，惠兆军就是让我惊喜的一位写作者。也正因此，当前两天他把他的这篇短篇小说《血色微笑》送到我手里，让我为其写一篇评论时，我也就欣然提笔。

《血色微笑》是一篇描写孩子成长经历的小说。小说以第一人称回忆的方式描述，讲述了“我”小时候由于弱小，在公判大会及电影的影响下，自然沦为了强大的同学的审判及斩杀对象。一直以来，“我”都默默忍受同学们的审判及斩杀，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于是就拿起了铅笔刀进行了反抗，扎伤了同学的手臂。因为事态严重，“我”被老师押送回家，结果“我”受到了爸爸一顿严厉的责打。责打过后，跪在院子里的石板地上，长期被欺压的“我”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和对象，“我”发现了比“我”更弱小的病鸡，于是“我”就带着病态的快感审判并斩杀了那只病鸡。

说实话，描述童年成长的小说我看过不少，各种类型与题材也都见过一些，但当我看过惠兆军这篇《血色微笑》后，我还是被小说的独特性吸引了，同时也被震颤了。关于这篇小说的独特性，我们且不做繁复的讨论，我只讲我看过小说后，头脑里留下的一个深刻形象：一个带着提着带血的刀、脸上挂着满足笑容的孩子。脸上挂着笑容，我乐意看到，提着一把带血的刀，我也可以接受，但把这两者合在一起连接在一个孩子身上，我就觉得心里震颤了。孩子是天真的，成长是美好的，然而小说里“我”却成为了“嗜血”的少年，这就不由得我不震颤，并在震颤之后思考了。

我一直都认为小说有表面与本质之别，单单描写生活表象，这是表面，而通过生活表象描述让人思考更深的东西，这是本质。以我了解，惠兆军一直以来都以描写生活本质作为他的写作追求和使命，对照这篇小说，恰恰体现了这一点。就以我个人感觉来说，我在读了这篇小说后，头脑里总浮现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变成为“嗜血”少年，是什么让“我”发生了这种转变？这么一问后，就把小说从表面引向了本质，引向了本质后，现实也就与历史文化发生了联系

当然，关于现实与历史文化的联系我们在这里不宜过度解读，然而就仅就小说文本来说，我们还是可以很清晰看出，历史文化对现实生活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公判大会与电影中的砍头都是它的体现。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很好地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变成“嗜血”少年了，就因为我们的现实中遗传有，也可以说是继承着历史里的嗜血以及恃强凌弱因子。

而讲到恃强凌弱，我们也不妨这么说，小说里的“我”不仅是一个孩子，更是一个无数弱小者的象征。由于先天的、后天的，历史的、现实的原因，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在默默忍受强大者的欺凌，有时，面对欺凌，我们也会反抗，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则会转嫁我们的欺凌，转而欺凌比我们更弱小的人。在被欺凌时，我们是可怜的，而当我们欺凌比我们更弱小的人时，我们则是可怕的，甚至是恐怖的。然而，无论我们是可怜还是可怕，在我们的血液里都含有同一种基因，就是恃强凌弱及嗜血，这就是带血的刀和血红色微笑带给我们感受；也因有这种感受，我对“我”感到不寒而栗。

在我们身边，弱小者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在这个群体中最弱小的则是孩子，这也是“我”作为小说主人公的直接意义。而讲到孩子，我这条件反射般想到鲁迅的一句话：救救孩子!鲁迅的眼光是深刻的，他从我们无数人习以为常并引以为傲的历史中看到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我们历史中无处不写着吃人两字。鲁迅是清醒的，但在庸众眼里，他是狂人，于是鲁迅就以狂人的语气道出了这个历史事实。

鲁迅的狂人看到的是成人世界，他对成人世界很悲观，但对孩子还抱有希望，所以他高声呐喊：救救孩子！对于鲁迅的呐喊，惠兆军肯定是有深刻感应的，于是他便带着我们亲自体验了一下孩子的世界。体验后我们发现，孩子早已被成人世界污染了，他们虽然还没有变得像我们成人这么残忍，但已走在残忍的路上。基于这一点，读过小说后我感到一种非常现实的紧迫性，这就是鲁迅的呐喊：救救孩子。而在这紧迫性之下，我更感到一种深刻性，就是救救孩子只是浅层，更深层的则是救救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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