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弯
打食
油灯,省下家里点灯。煤油灯用废墨水瓶做灯座,用一大于瓶口的圆形铁皮,中间凿一圆孔,另用薄铁皮卷成筷杆般细圆管插在圆孔里;管内穿入棉线捻的灯芯。墨水瓶注入煤油,灯头坐于瓶口上,灯芯下端浸入瓶油,上端伸出管头点亮。一位汤姓同学,父亲当局长,家境殷实。来上自习,或会带一把黄豆、玉米,作业写完,用他的铁皮文具盒做锅,在灯火上烤黄豆、玉米。每每分我几粒。我晚饭喝稀溜溜能照见人影的北瓜粥、北瓜糊糊,戌时已腹空如洗,一粒黄豆象征夜宵。夜宵发现咀嚼的神奇,不慌忙吞咽下,一直不停地咀嚼,一粒豆会生出万千滋味和神奇香气:有豆浆味,有豆腐味,有干子味,有素鸡味,有肉味,终身难忘。
襄河从西门流入全椒县城后,在宝林桥、拖板桥、积玉桥这段拐一个U形大弯,城民称为河弯,我家就住在河弯里。灾荒过去,家境仍旧穷苦,穷人糠菜半年粮。河弯屡遭洪泛地肥,分布着蔬菜队,地里、田塍、河沿生长野菜。春来,拎着竹篮,拿小铲挑荠菜。夏季挑蚂蚁菜,又称五方草、酸味菜。城里人家土院墙头上,大户人家老屋的瓦缝里、砖墙缝里也见生长。蚂蚁菜用稻草灰揉去酸涩水,晒干挂屋檐下备食。一种猫儿眼草,性毒,与蚂蚁菜长得活像,易误食中毒。采野苋不连根拔起,摘其梢端嫩叶,枝上复发新叶,过些时日再去摘。野苋叶红绿相间,兼有红苋与青苋口味。蔬菜队的辣椒收摘拔秸后,秸枝上剩有漏摘的青、红辣椒。一一摘下,洗净连籽斩碎,磨成辣椒酱,可吃到来年。红薯藤,乡人用以喂牛羊,切碎拌皮糠喂猪,起薯时割置田头堆肥。折藤梢端嫩梗,剥去外皮,折寸段,可做炒菜。
蔬菜队的辣萝卜地,是我们饥饿少年经常“光顾”的地方。瞅准一墒辣萝卜,见四周没人,冲过去拔起两株飞跑,一口气跑到河边树阴下,择掉萝卜缨子,洗净泥巴,坐下欣赏河川美景与过往船只。见鱼儿在水中啄食萝卜缨,我们也美美地啃起萝卜来。不怕辣的连皮吃,怕辣的可剥皮吃;水灵清脆爽口。饥饿空腹不宜多吃,吃多糟心。
想吃更好的水果,半边河街道襄河对岸这片河弯是县林场果园,种满梨、桃和葡萄。梨园靠水边。梨成熟后,实在嘴馋,几个小伙伴假装游泳,趁看园人午睡,悄悄游到河对岸,溜进梨园,脱下裤衩做袋,摘几只梨,赶快下水往回游,返岸后与其他不会水的伙伴一块分享。为防偷梨,林场养几条大狼狗。有回正摘梨当口,未拴的狼狗冲过来,个个吓得跟下元宵似的光屁股扑进水中,狗在岸上汪汪地冲我们叫。慌乱中跑掉了梨,还损失了裤衩,只好拿上衣遮住下身往家跑,此后再不敢去。
小学高年级上晚自习,家屋在县实小围墙外面的巷子里,家门挨着小学后门,上教室可借用同学灯光,学生自带的蜡烛和煤
渐渐长大,打食门路渐多。积玉桥是座建于汉初的三拱青石桥,最是少年暑天游泳的好去处,也是我们捉虾吃虾的地方。古桥用青石建造,水中石缝,正是米虾藏所;只要手顺沿石缝摸进去,常可夹住手指来长米虾。一边踩水,一边用两手将虾一拉一挤,一粒活鲜虾仁即入口中;热乎乎、咸丝丝,稍带腥味,甚是鲜美。此举多少有些血腥残忍,当时并不觉得。游泳完了,总要吃数只虾。饥荒年头,这虾实在是襄河的赐食。
夏天游泳,顺带摸螺蛳。螺蛳喜成串吸附于水草茎、柳树的水下根须部,也喜欢于水中石壁石缝处,沿石条边沿列队附着。取食时,才于水底泥面爬行,以水底腐质物为食。襄水清澈见底,深吸一口气,憋住,潜入水下,睁着眼睛,一把一把将螺蛳捋下,装入漂浮的木澡盆。回家盆缸中水养三五天吐泥脏,尔后食用。
夏季闷热的天气,河水缺氧,鲹鲦浮头。积玉桥两边挤满了钓竿。钓鲹鲦用不包锡头的抛钩,绿头苍蝇或蛆作饵。像农夫在麦场“打连枷”一般,将穿好鱼饵的线钩在空中一抡,钩饵抛向远处水面;然后将鱼竿横向或回向一抖一抖地拖动,饵食在水中一蹿一蹿地如活物前行,吸引鲹鲦来抢食。水面鱼头密,吃钩不断。钓者手忙脚乱只顾提竿。有性子太急,鱼吃钩不牢,在水中
挣脱的;有鱼甩至半空,复脱钩落入水中的;也有甩上岸来的,半天能钓到好几条大白鲹。有笨者将线钩甩挂到电线上,鱼钓不成,线钩也没了。
夏季夜晚扳虾子,朗朗月光下,丝丝柳风里,粼粼波光间,提着马灯,沿襄河两岸,每隔十几步,水中摆放一架虾网,间隔数分钟提一次网。每网有一两只或三五只不等的米虾,空网也不少。傍晚和子夜时分最上虾,天气越闷热越好扳。一夜有一两斤之获,一清早送往县水产公司去卖,换点生活费,或攒着留缴学费,可惜那时代米虾卖不上价钱。想多收获,赶往襄河大桥下游圩区塘坝去扳。圩里蚊虫叮得受不了,简直把人活吃掉。吸气快了,蚊虫吸进鼻孔里去,钻到耳朵眼里;鼻孔里的可喷出来,耳朵眼里的捉不到,越掏钻得越深,只好等它自己飞出来,或歪头蹦跳倒出来。时常遭水蛇咬,穿长袖褂、长筒裤,袖口、裤脚用球鞋带扎紧。夜晚丑时人犯困,迷迷糊糊飘飘忽忽掉落水里,慌忙爬上岸,瞌睡便吓跑了。
曾几何时,“除四害”运动,麻雀是一害。那年头全民动员,放起喇叭、点起鞭炮、敲起锣盆、张起网罟、燃起狼烟、举起帚棍,满世界人人喊打麻雀,日夜奋战,捕吓得麻雀满天窜飞,不敢着地,最终有累吓得一头坠地而亡命者。我们跟着起哄扑打,十分兴奋。响应号召,用自制弹弓和钢管枪,带着电筒,深夜到宝林桥外襄河边的冯家竹园去打麻雀。黢黑的毛竹林,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突然一亮,直刺竹梢,吓得麻雀四下张望,发出惊惧悲哀的叫声,任你怎样惨叫也难逃厄运。一晚可消灭麻雀十几只,碰巧还能打到斑鸠之类大个的鸟。
采集洋槐树种为大宗挣钱的营生。江淮间槐树少有成片种植,多散长于村头院尾。种呈豆荚状,成熟后绿色渐变成褐黑色,倘若人不去采集,它会自然裂开荚壳,散落种子,传播繁衍。趁其成熟尚未裂荚之际,长竿顶端绑上锋快镰刀,一串串从树端隔下,放毒日头下曝晒两三天,荚壳纷纷爆裂,蹦出种子。扬去壳尘,卖给县收购站,可值毛把钱一斤。洋槐种细小色黑,一口袋荚壳打不到几两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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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椒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全椒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