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 聂学剑
父亲中风出院后,再回到他独自居住的院落,我们犯了难。望着卧床的八旬老人,兄弟姐妹四人一筹莫展。长兄年过花甲,农闲之余还奔波着做小生意;两个姐姐虽然与娘家相距不过三五华里,但拖家带口,她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主心骨,早已是做奶奶的人了。我作为排行最小的儿子,又在百余华里外的地方谋生。
记得有一句话说,所谓的成熟,就是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父亲尚未病倒时,我们隔三差五地自发回老家探望,父亲总是喜出望外,陪他吃一餐饭,叙叙家长里短,做儿女的也心下安然,觉得自己尽到了义务。被村邻夸赞为孝顺时,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感觉。但是,父亲轰然病卧在床,身边需要全天候有人照顾时,大家却已面面相觑。我们忽然感受到了与父亲所坚守的老家那三五华里或者百余华里的距离,其间仿佛远隔万水千山,困难重重。乡下素有“养儿防老”之说,哥的家虽与父亲最近,相距不过隔条村路,但他疲惫不堪的背影,让我们不忍把这付担子理所当然地全压在他的肩上。
我们尝试着轮流看护父亲。哥头发花白,身材单薄,守在父亲床前整整一夜后,大姐从家里赶到,然后,第二天接班的是二姐。一个星期下来,我们全都累倒了。倒不完全是疲倦,而是疲于奔波之苦。小家与父亲老家的那段距离,是最累的穿越。
我们请了护工。但是,一个月后,父亲面对我们的探望,却总是欲言又止,眼里满是孩子般受了委屈却又不敢言说的恐惧。我们渐渐发现端倪。那护工果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后来,对父亲竟然恶言相向。仅仅坚持了三个月,我们坚决将他辞掉。其间,我考察了养老院,父亲生活基本不能自理,那个地方显然不是父亲合适的去处。大姐哭着说:“我们姐弟四人还养活不了一个爹?!说啥俺们也不能丢掉咱大。”从小家到父亲所在的老家很艰难,干脆就把父亲接到各自的小家,以半月为期限轮流看护。就这样,父亲渐渐地没有了自己的老家,但也就这样慢慢地恢复着站起来,可以一点点地挪动了。
其间,父亲每逢换季,病情加剧变化,就要住院。我们再分工追踪到医院守护。每每从小家出发,寻踪到父亲身边,我觉得这段时空,就是我们与父亲那爱的距离。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父亲蹒跚着,委屈着,就这样挺过来了。父亲病发时虚岁83,一年后正赶上俗话说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罗王不请自去的寿坎儿,但是,父亲还是歪歪扭扭走过来了。曾经暗地里希望父亲无疾而终地寿终正寝多好,大家都解脱了,我们父子、父女一场,也算尽心了。现在,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慢慢适应了,倒盼望父亲好好活着,做个寿星。“床前百天没孝子”。我们由此倒有了成就感。
探望父亲,每次都感受得到病痛的委屈,他有一颗并不快乐的心。试着开导父亲,比较,是最好的劝引。有比较,才会有幸福感。村里与父亲同龄也患了中风的老人某某,就是最好的样本。儿子不管不顾,只靠自己艰难求生。还有位百岁老人虽然身体还算健壮,但是早年考出家门的儿子,却几年都不回来一趟探望。儿子早已退休,但他又到自己儿子所在的城市抱孙子去了。爱的方向,总是习惯于下行的,他们对儿子、孙子这些下辈的亲人注入无尽的爱意,却不曾向上张望一眼。那爱的征程宛若瀑布,只是飞流而下,难于逆水而上。他们就这样硬着心肠,木然着与老人越走越远。
大姐村里有一位老人是退休工人,每月都有几千块钱工资。妻子去世后,又寻了老伴相守空巢。可是,两位老人不幸同时患病,相卧病榻,泪眼相向。儿女们都住在城里,他们各自忙于生计,一日三餐,就由儿女们开车送回老家的病床前。这一段城乡之间的距离,天天如此,周而复返,何其艰难,又何其遥远。相比之下,还有比这遥远距离更为绝望的是淡漠,很多老人患病卧床后,儿女们只是象征性地看望,然后,就听任老人自生自灭。曾有老人被放进一只塑料浴盆里,大小便搅和在一起,儿女们所能尽到的孝心也只是不让老人活活饿死而已。尽管去送饭,也是磨磨蹭蹭,这便是“养活”的全部意义了。老人终将死去,只是死法不同。
在日本,素有与老人居家“一碗汤”的距离之说。那是一段爱的距离。就是端一碗热汤送到老人面前,正好可以用餐的温度。但是,我们之于老人,这段爱的距离却是如此变幻莫测或者遥不可及,更不用说那爱的速度与时间。读书时,常被数学应用题中的距离、时间和速度之类的关系困惑,面对老人这份逆向的爱,这爱的距离、时间和速度,不求作答,却更加困顿不已。腾不出时间去照顾,慢腾腾地不想去看望,这份爱的距离已不是趋近于亲切,而是永远无法超越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不能面对这段距离,今生今世的每年清明节,除了悔恨之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是那坟墓上萋萋荒草,老人长眠在地下,他们再也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了。那距离将永远没有机会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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