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 舅 ◆周 广

舅舅姓黎，祖籍合肥肥东，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蚌埠的“中荣街”就是当时的本家蚌埠商会会长黎中荣捐资修建的。

我是姥姥在南京一手带大的，所以舅舅最喜欢我。他们家姊妹四个，舅舅就宣布我是他家的小五子，地位位居姊妹四个之上。舅舅经常让我骑在他的肩上带我去逛夫子庙、吃雨花包。舅舅家在南京，我的童年也是在南京长大的，所以对胡兰成的南京生活非常熟悉，这也是我喜欢胡兰成的原因之一。在张爱玲的小说《小团圆》里九莉给之雍写了首诗“他的过去里没有我，寂寂的流年，深深的庭院，空房里晒着太阳，已经是古代的太阳了。我要一直跑进去，大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呀！\’”。我显然是喜欢这个古代太阳的，如今舅舅已是近百岁的老人了。舅舅“琴棋书画诗”无所不能，以前看到他和爸爸经常书信往来，无不为之羡慕，真希望自己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如今爸爸已驾鹤远去了，但我从胡兰成“今生今世”的字里行间，还时时能看见舅舅和爸爸的身影。舅舅擅长格律诗，我却学之不来，给爸爸写的很多诗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起他给我题过一首扇面诗：“蝉儿高鸣知暑酷，树梢不动因无风；世态炎凉自然事，驱尽四伏君有功。”我搞不懂为何叫四伏，就去问舅舅，他说秋老虎也算一伏，对此我至今记忆犹新。

舅舅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妈妈的书法就受其影响很深，搞得我现在还每天写上两笔。下棋也是舅舅的一大爱好，我小时候经常和其下棋，不时也耍些小聪明偷走几个棋子，舅舅也视而不见，不过最终还是下不过他。舅舅擅操古琴，小姨犹爱吹箫，如今小姨送我的洞箫我还时不时吹上几曲。舅舅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水墨画，小时候经常在舅舅家玩，走时总要偷一件舅舅的文房四宝，或者书画什么的，不过第二天舅舅又总是在姥姥家找到拿回去，现在我书房里就只剩下舅舅的一方砚台了。

我还有一件喜爱做的事就是看舅舅家的相册，那里面有舅舅、舅妈很多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照片，有舅舅西装革履的照片、有舅妈穿戏装的照片、有他们学生聚会郊游的照片，仿佛是张爱玲、胡兰成作品里的插图，栩栩如生，令我爱不释手，有几张活像张爱玲、胡兰成的翻版。

后来舅舅一家下放到苏北宿迁农村，大一点的孩子还被分到高邮、泗洪等地，一家人就此和我分开了很久。记得中途爸爸带我去了一回，我们下午从邳县坐船天黑了才到宿迁。那晚下着瓢泼大雨，爸爸牵着我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中摸索前行。这是我第一次到农村，乡间小路很泥泞，周围漆黑一片，我很害怕就紧紧抓住爸爸的手不停地问爸爸：到了没有？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当听见狗叫声时，爸爸说到了。

舅舅在乡间不大的小屋里也安置了一间书房，窗户前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把破旧的椅子，桌子上文房四宝倒是整齐地摆放在上面，这不禁让我联想到胡兰成在农村的生活，不同的是舅舅是下放到县中学教书。落实政策后舅舅又回到南京，先是在南京九中教书，不久又到市图书馆当了领导。

时光荏苒，岁月流金。舅舅在我的印象中仍然是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文雅儒者。如今舅舅104岁，舅妈98岁，他们已经携手走过了令人仰慕的婚姻最高层———钻石婚，我衷心祝福舅舅、舅妈白首偕老，福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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