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下车的三抽桌

父亲今年75岁了，在部队工作了二十多年，1982年转业回来，在学校工作。这辈子是个忠厚人。

1982年从南京汤山部队转业时，部队安排了大卡车帮忙往合肥搬家，那年月，桌子板凳床都是公家的，没啥家当，几床被子、几包衣服、一台缝纫机等，十几个战士十几分钟就整理好了，大卡车只装了三分之一。 母亲恋恋不舍地看着家中的三抽桌（三个横着的抽屉，四条细细直腿的那种老式写字桌），这张桌子是公家配的，是我们家的大件之一。这几年，母亲在上面裁剪我们姐弟的衣服，我们姐弟在上面写作业，一家人对它的感情可谓深厚。母亲不知我们到地方后将过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有桌子写作业，加上离别的不舍，因此在那里红着眼睛，用手抚摸着桌面。

我那年已经16岁，离开了生活六七年的南京近郊汤山镇（此前在无锡部队生活），心中已经有许多的感慨，眺望远处的郁郁葱葱的山脉、浩瀚无垠的竹林、清澈如镜的河水，近观军营成荫的绿树、鹅卵石小路、列兵的操场……对未来的陌生和惶恐情绪正在弥漫着。我和更小的弟弟妹妹并不知该如何帮忙。

但堂哥在呀，他二十多了，很精明能干。但他知道我父亲的脾气，因此悄悄地指挥几个战士将这张三抽桌搬到车上最里端。母亲和我们都看到，这时候我们全体都忘记了所谓的离愁别绪，像做了贼似的，屏住呼吸，紧张得捏了一把汗，生怕被父亲发现了。车启动了，即将离开生活多年的军营，离开我们在军营的家，父亲突然下车，进屋子检查了一遍，于是一切阴谋诡计破产，堂哥在父亲严厉的训斥下搬下了三抽桌。 从南京到合肥这一路，母亲不言不语，父亲却理直气壮。此事过去三十年了，还是母亲念叨老头子的主要话题，老爸他不再义正词严，但凭你怎么说，他只是憨憨地笑着说：“是公家的东西嘛！”果真，老爸这辈子，在工作中坚守了他的原则，从不占公家一点便宜。

□裴文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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