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瓶罐罐里的故乡

□合肥陈立明

早上煎饺子，锅里嗞嗞啦啦响，边煎边从罐子里掏咸菜。咸菜掏完，忙接水，洗罐子。晃荡晃荡摇了几次，倒掉裹挟菜渣的水，晾在一边。原本煎得黄亮亮的饺子，一会儿工夫变焦变糊了。早餐时儿子批评我：“边煎饺子，边刷罐子，破罐子还当个宝。干事不专心，三心二意！”

这罐咸菜是上次回老家带来的，一层嫩豆角，一层细韭菜，韭菜上再压一层红辣椒丝，盖楼一样，青青绿绿红红的，一层一层盖到瓶口，用碎石子压实，再蒙上保鲜袋，拧紧盖子。临走时，母亲三叮咛五嘱咐：“吃完菜，不要把罐子扔掉了，记得带回来，我还要腌菜……”

老娘的“旨意”不敢违抗，菜一吃完，立马洗刷罐子，晾干，等着下次回家带回去。被老娘教训了好几次，才长了记性，再也不敢随手丢掉那些从家里带来的瓶瓶罐罐，那可都是老娘的宝贝。

之前，老娘用一个装乳胶漆的塑料桶装了满满一桶鸡蛋，带回城里来，鸡蛋放冰箱里，嫌塑料桶占地方，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结果，回老家时，被母亲狠狠批评了一顿：“那个桶我找了好几家才找到的，鸡蛋吃掉桶就不要了，我看你下次用什么带鸡蛋回去……”还有一次，老娘用一个大玻璃瓶闷了一瓶酱豆，生姜、蒜子和霉好的黄豆拌在一起，闷在玻璃罐里，想吃了，用勺子挖一团出来，放点辣椒丝，炸点油，简单翻炒，鲜香扑鼻，辣而不冲，是下饭极品。夹上一筷头，能扛下去一大碗饭。罐子不小心被碰破了，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回老家，老娘心疼得如打碎了一只金罐子，我自然被训得鼻青脸肿。

有次去二哥家吃饭，吃完饭临走时，我拎起一个圆柱形竹篓，左看右看很眼熟，就问二哥：“这个篓子是我从丈母娘家装鸡蛋带来的，上次带到老娘那去了，现在又跑你家来了？”二哥赶忙说：“那篓子你别拿走，老娘交代得一清二楚，叫我把鸡蛋收起来，篓子带回去给她！”隔一段时间，回去接老娘来小住，篓子里装满了鸡蛋，又回到了我家。临走时，老娘早早把篓子拎到了门口，我想跟老娘说，篓子你要是带走了，我到丈母娘家肯定要挨骂了。话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结果没过多久，去大哥家，篓子歪靠在大哥家的阳台上晒太阳，走的时候，我招呼也没打，就把篓子拎上了车。鸡蛋吃了不要紧，篓子一定要还给岳母。

平时，遇到装东西的瓶瓶罐罐，总会洗刷干净收起来，回老娘那里就带给老娘，回岳母那里就带给岳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总有用处：盛菜籽油，装豆油，盛炼好的猪油，装鸡蛋，装绿豆，盛酱豆，装芝麻，腌咸菜……家乡的一年四季，没有什么是装不进瓶子的，大的有大用处，小的有小用处，总是被母亲或者岳母用得恰到好处，源源不断地把家乡的美味装到身边。故乡如溪流在唇齿间流淌，春夏秋冬，绵延不绝……

有时瓶瓶罐罐忘记带回去，或者随手丢了，不是挨母亲骂，就是被岳母训，你要是胆敢回嘴“大把大把的东西都舍得给，瓶瓶罐罐又不值钱，当宝贝一样”，保管会得到如出一辙的训斥：“东西舍得，就瓶瓶罐罐舍不得！没有瓶瓶罐罐，拿什么给你们带东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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