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红丽
茨菰上市了,一咕噜一咕噜堆在竹篓里,一颗颗芽尖尖,逗号一般,东倒西歪的,惹人怜爱。忽地想起汪曾祺老先生笔下的美食——茨菰雪菜汤。雪菜,即雪里蕻,正值隆冬开坛时节。
茨菰雪菜汤,未曾吃过,也想炮制一碗喝喝。且试试?
五六个茨菰,几两雪里蕻。若再下场雪,颇为应景些——窗外雪花菲菲微微,我在屋里头,孜孜津津喝一碗茨菰雪菜汤。
茨菰洗净,芽尖尖不要掰掉,斜刀切成薄片,焯水去涩,备用。热锅凉油,爆香葱姜蒜粒,汇入雪里蕻,煸炒,加开水,茨菰片倒入,大火顶开,改小火,慢炖十余分钟,即成。滋味是一等一的好,茨菰甜糯,汤微酸,醒胃。汪先生文中提及,这茨菰雪菜汤是过去穷人家的伙食,主要是下饭。
一切酸口之物,不仅下饭,也开胃,我连喝两碗。
今年冬天,冷极,老喝这清寒寡瘦的茨菰雪菜汤,实在不能御寒。又想到另一样做法。买回半斤去刺青鱼片,放茨菰雪菜汤里汆着吃。
因为有鱼,油锅里少不了炸些藤椒、干辣椒,取其麻辣。一锅茨菰雪菜鱼片汤,吃得人一头汗,滋味胜过酸菜鱼。
因为暖气的缘故,一家人终日舌燥口干,夜里也要起来饮水,三天两头上火。老母鸡汤,也不敢喝。一次,晚餐做了黄牛肉粉丝煲。大约是黄牛肉力道大,烧得小孩深夜十二点还在床上翻滚难眠。最近一次大降温,买些牛尾骨,温温肠胃。炖完底汤,兼炸了藤椒、干辣椒,特地涮了寒性的冬瓜等菜蔬,哪知火盛致满嘴牙疼。每天吃荸荠,也压不下火去,牙疼绵延三四日不歇。
不得不以冬笋平息内火。网购也方便,福建武夷山的黄泥拱,徽州的壮黄笋,各有风味。
腌笃鲜作为餐桌之常客,做法简单,省力,省时,一锅熟。咸鲜小排,各一根,若想汤口再润一点,再添鲜五花肉半斤,千张结半斤。冬笋嘛,但凡舍得放,三四棵也不嫌多。咸、鲜小排焯水,五花肉切大块,一齐汇入砂罐,小火吊底汤,一两小时不等,待汤汁白如牛乳,下笋片、千张结,继续炖上半小时,即可。炒一碟紫菜薹或黄心乌搭搭嘴。一大罐腌笃鲜,中、晚两餐,可能也吃不掉。翌日,汤不要倒,下点儿粉丝、芫荽,又是一顿下饭菜。
有一天刮大风,我缩着脖子在路上瑟瑟前行,忽闻羊肉串香气,不禁吞咽几口唾液——羊肉在炭火烘烤下,生发一种无法躲避的香,异常烧脑。最要命的是,羊肉的这份香气,又被孜然烘烤后散发出的植物之香双重夹击着,似要陷人于灭顶之灾,无论饱腹,抑或饥馑状态,人都会忍不住那种吱吱冒油般的馋劲。新疆人开的羊肉铺子,一年贵似一年了。一个竹签上,萧瑟地叉了四个羊肉粒子,纵然吃十余串,也不解馋,何况还要高额付出六七十元。向来不怕麻烦,何不自做羊肉吃?丰盛,且煞馋。
网购散养山羊肉,选羊后腿,取其丰腴。一条后腿五六斤,劈两半,冻藏一半。另一半,红烧。除了京葱段、姜块,什么杂物也别放,就这么囫囵净烧,一定要烧至干锅,临起锅前,记得撒孜然粉。我做的红烧羊,每一块肉比麻将要大上两倍以上——每一块肉塞进嘴,均被口腔包裹得严严实实,嚼起来,翻江倒海的香而殷实,不比街头瘦骨伶仃的羊肉串,基本上都是吃个寂寞。
一次,偶遇街头展销会,居然在那一个售卖针头线脑的摊子上买到一块笼屉纱布。接下来,就可以做一种合肥小吃了。确乎相当麻烦,但早已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也许就在下周——三四斤泰国糯米早已买回。将之浸泡二十四小时,铺在笼屉上蒸熟,倒入洗菜盆,拌进姜粒、肉糜,趁热揉透,团成一个个米圆子,入油锅炸。是合肥人过年的一道传统小吃,孩子爱吃得很。
每每隆冬,自然界一派萧瑟荒芜,无有生机可言,一个人要过到何等的热烈繁华,才不会陷入到低落消沉中,与其任负能量驰骋,不如积极行动起来,投身于厨房,以有限的生命迎接于无限的一日三餐中。是谓——读书拓视野,做菜寄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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