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
北京的天空很大,尤其与苏州比起来。每次进京都会生出两种感觉:赶考、朝拜。拜访朝内大街的周有光先生犹是如此。
2013年1月23日,著名语言学家、文字学家周有光先生刚过一百零八岁生日的第十天,我如约走进了先生的书房,激动和欣喜自不用言表,更多的是惊讶。原以为如此茶寿的人瑞,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言语不清楚了。但周老先生精神大好,双目有神,安坐在略显逼仄的书房里,有条不紊地接待着一拨又一拨的“朝圣者”。
见面后,他知我来自苏州,开门见山地问:听说苏州新恢复了一条河道啊?还在清淤?算起来,老先生居住在苏州时还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在他的印象里,南园和乌鹊桥弄还是荒芜一片,是菜园子、花农、清水河流、简陋的舍房、疏落有致的临水民居。他恐怕想都想不到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老先生坦然面对。“早期时,曾有比利时首相访问中国,特地向周恩来总理提出要去看看苏州,看看江南水乡,但一去看了,连说不像了,不像了。”讲述时老先生一脸的笑意,到底是哪里不像了呢?河道不像了,脏了,被填埋了不少;城市面貌变了,房子多了,楼高了,地方拥挤了。这是发展的必然,老先生说,不只是苏州这样,全国各个城市都是这个形势。北京也是的,你看原来的北河沿、南河沿、南池子都是有河道景观的,后来慢慢填掉了很多,只剩下地名了。接着老先生的话,我向他介绍,新恢复的河道在昆曲博物馆门口,叫中张家巷河,还没有完全打通,现在苏州正在全面治理河道脏臭,情况正在好转。
说完了河,说苏州话。老先生说,清朝时,京城大户人家都流行雇苏州保姆,为什么呢?因为苏州话。虽说苏州话不是官话,但在交流和作文中很重要,一些文艺作品也多含有苏州话,所以这些人家都想让孩子早点学好苏州话。
老先生侃侃而谈,说话极富条理性,一事不完,不讲另事,简洁有序,不愧为语言学家。
北京天寒地冻,但老先生小书房里温暖如春,听他侃古论今,说事论闻,大长见识,不知不觉就忘记了他的年龄,也忽视了自己的身份,只剩下两个纯粹的人在言语来往,而坐在老先生书桌对面的我,更多的是倾听和记忆。直到离开那间书房良久,我还在回味着老先生的话:上帝太忙了,把我忘掉了。
再去拜见老先生前,我预先打印了此书拟定的两个书名,想请周老定夺。老先生手持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然后慢慢斟酌。后来,老先生之子周晓平先生也过来看了看,觉得直白些的比较好,父子俩似有些分歧,最终待定。但老先生答应了我的题字要求,写下了:历史进退,匹夫有责。后来再去时,周老先生又补写了一句:要从世界看中国,不要从中国看世界。他还欣然题写了本书书名。
周先生的题词寓意深刻。犹记得他对我名字的解读:“王道,你这个名字好哇!中国儒家讲究王道,不搞霸道那一套!哈哈。”我告诉他,其实这名字没啥意义,就是希望向他学习,找出适合自己的道路来。
2013年11月,我去北京后拐棒胡同拜访周有光先生,他说:“王道,你这个名字好哇!”
后来我又两次走进周有光先生的书房,倾听老先生谈古论今,说政经生活。有时还遇到他与名人辩论一些流行的话题,譬如关于幼儿园是否应该开英语课的问题。他思路清晰,立场坚定,并以自己为实例据理以争。其间不乏玩笑声声,令人畅快。与他的交往中,我又谈及了这本书以及张充和的文集情况,他欣然为本书题签,说这件事很有意义,说张家的文化很开明。但提及为张充和的艺术写篇评论,他连说写不了,说她是大才女,她懂的专业他都没法评论。但他自己也表示,对于书法、昆曲都是喜欢的,只是没有时间罢了,人一生只能顾及一两个专业,你做这个事情就不能做其他事情了。
在与周家的交往过程中,周晓平的儒雅、谦虚和低调令人心生钦佩。曾经多次出现在张允和笔下的周和庆女士也是温润如玉,她曾纠正我用笔时把笔帽脱落一旁的毛病,说她爷爷指出,这样子是文人的一种失礼,并曾指教一事:家庭遇大事可交由女性决定,肯定不会错的。
《流动的斯文:合肥张家记事(修订版)》,王道/著,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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