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贩子华老头

［百味人生］ 淮南 赵闻迪

天气渐渐冷起来，化验中心的同事们不由自主地念叨起华老头：“冬天来了，华老头又要忙活起来了。 ”“今年冬天冷的早，煤一定好卖，华老头能赚一笔了。 ”……零零碎碎的议论中，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张饱经风霜的紫赯色方脸，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许多有关华老头的趣事纷至沓来。

第一次见到华老头就没有好印象。那是刚上班不久，一天下午，部门主任打电话来要一份化验单。我拿着化验单刚走上二楼就听见三楼主任室传来大喊大叫的吵闹声，走上楼，门敞着，一股子呛人的烟味飘出来，主任一脸烦闷和无奈的混合表情。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旧军大衣、身材壮实的老头背对着门嚷嚷，声音像劈柴一样，吵得人头疼，难怪主任那种表情呢。 “以前哪次不合格？咋这次就不合格了？你们咋化验的？！ ”主任从我手中拿过化验单指给他看：“数据指标都在这儿……”他把化验单一拍：“打眼就能看出我那是好煤，我再取个样，重新化验！ ”话音刚落就往外走，慌得主任一把拽住他：“老人家，你都这个岁数了，能爬上车顶取样吗？你认为没事我还不放心呢！我喊个手脚利索的年轻人戴上安全帽去。这大年纪了，咋脾气还这么火爆！ ”我心想这老头真讨厌，就没好气地冲他说：“这儿不许抽烟，要抽上外边抽去！ ”他瞥了我一眼，把抽了三分之一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手一伸：“丫头，帮我扔掉！ ”我白了他一眼，用两个指头捏过烟走出去。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华老头的情景。

从同事口中得知：华老头家里儿女多、负担重，华老太又常年生病，虽说他贩煤，只是小打小闹，加上这两年行情不好，所以并未富得流油。我们电厂一般都用火车煤，只有负荷高、储量不足时才临时买些汽车煤。华老头从不弄虚作假，所以那天主任说他的煤不好，他才那么生气。

化验中心的人几乎都不喜欢华老头。他也确实不招人喜欢。就说来化验吧，别人都是把磅单、出门证和样品一起搁在窗台上，笑笑地招呼一声：“老师，帮忙化个验。 ”不声不响站到一旁等着。要是不巧某项指标不合要求，就会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点头哈腰：“我再取一个去，老师，你辛苦，帮帮忙，再化验一下吧！ ”华老头不。只要他一来，清静幽雅的化验中心立马变成农贸市场，离多远都能听到他那招牌大嗓门，闻到那招牌烟臭味。他自己浑然不觉，高声大气地跟同行打招呼、发烟，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他总是把样品往窗台上一撂，哇啦一嗓子：“化验！ ”还经常跟我们吵架：“啥德行！ ”我们背地里叫他“坏老头”。

对华老头印象发生转变是前年冬天，有一天下大雪，他来送煤，当班的小燕姐因为鸡毛蒜皮的事跟他吵了几句，快快地开完化验单叫他走人。谁知过会儿主任检查存根记录，发现小燕姐误把小数点放错了位置，“合格”变成“优质”，价格翻了几番。主任都顾不上骂她，一个劲儿催她去追回单子。小燕姐哭丧着脸：“刚跟他吵过架，他肯给我才怪呢！这下完了，绩效奖金泡汤了。 ”我自告奋勇陪她去。华老头并未像我俩想的那样暴跳如雷，听了小燕姐的道歉，掏出单子一看，数落她：“你咋这粗心呢？幸好只是化验，要是盖大楼、造飞机，点错个小数点还不造成事故呀？ ”二话没说就把单子给了她。打那后我们再也不叫他 “坏老头”了。

今年年初我去镇上邮局拿杂志，也是下雪，冷得要命，华老头开着他的旧卡车路过，捎我一截。 “下雪天也不在家歇歇？ ”“镇上澡堂要煤。 ”“天真冷。 ”“冷点好哇！ ”说这话时他冻得直吸溜鼻子，让我想起“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古诗。开到镇上，我正要下车，一对农民模样的老夫妇走过来跟华老头打招呼，看样子刚买了菜，硬拉华老头去家里喝酒。我看了一会儿弄明白了：入冬时华老头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他们二百多斤好煤，还送货上门，让他们上大学的儿子在家过了个温暖的寒假。真没想到华老头这么热心肠。“这老俩口种地供儿子上大学，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不容易啊。要是儿子不回来，他们才舍不得买那么多煤哩！ ”华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跟我解释。

今年秋天华老头来送煤，喜气洋洋地跟每个人说他小儿子大学毕业应聘到了矿上：“以后日子越来越好了！ ”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打心眼里希望今年冬天华老头的煤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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