遨游在笔记小说的天空

□ 王贤友

在我国由农耕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时，我们的传统文化受到了挤压，从而发生裂变。这种裂变从形式到内容都以不自觉的方式导视着我们的阅读视角、情趣和选择。

而作为一种文体的“笔记小说”，从汉唐而降，深受读者喜爱。尤其在多元化的当下，爱读笔记小说的人很多，但是研究仍觉滞后，而创作者更少。推究原因，或是在于笔记小说之类，出于稗官野史，多为“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内容芜杂，零碎散乱，与文学既有别，与史学又似是而非，处境颇为尴尬。加之历来主流文坛不重此道，故而我们很少读到此类作品，也就很难读到好的笔记小说了。

袁良才先生独具慧眼，以《小镇书圣》为发端，沿着唐人笔记小说，风风火火地挖掘民间轶闻趣事，风土故事，街谈巷闻，尽兴精心地遨游在“笔记小说”的天空。是书收入作者在各类报刊发表的笔记小说共100余篇，大体按创作时间顺序排列，从篇名看即是文学大观：《野寨志异》、《棠城双绝》、《羊角巷轶事》、《卖鳖记》，等等，赏心悦目，就有读下去的欲望。简言之，袁良才的作品要言不烦，故事出奇，又在情理之中，可称唐人笔记小说在当今的再现，功莫大焉。袁先生现又有新作在《清明》、《安徽文学》、《剑南文学》、《小小说选刊》等文学名刊连珠炮式地推出，一者是说笔记小说有市场，有读者，二者说明袁良才的作品有质量，有生命，《小镇书圣》和近作相为表里，可以参读。

今人文学创作，往往囿于一端，紧盯“主流”或死搞“大奖”，而置文学本质不顾。袁先生力倡文史之学，并身体力行。《小镇书圣》出入文史，时常将笔记小说与一方史志、通鉴、史料等书相比勘。盖唐人笔记，本即与史相关，或为补阙之用，或有径出于《国史》者，而丧乱之后，《国史》散佚，唯借笔记小说之类得以保存一鳞半爪，而后人修史，又多加采摭，此亦唐人笔记小说之一大特点。故研究唐人笔记，不得不通史学。袁先生明乎此，故而追溯史源、匡正谬误，如《绝画》、《绝盗》均出于地方史志，如新作《戏匪》、《落草》等等，以及论各书籍之间相互因袭，均深得抉源匡谬之谛。但绝非干巴巴的“文史”，是有血有肉的文学作品，此当是袁先生小说的特色，魅力所在，价值所存！

笔记小说作为小小说的一种文体，必然有它的一些带根本性的审美特征。有论者指出，“小小说是平民艺术”，这当然有它的根据，因为小说就其发源而言，就是平民艺术，“街谈巷语”，或者稍后的说书场里的评书和评话的脚本，不是平民艺术是什么？我以为，袁先生的小说最本质的特征在于以小见大的这一点上，它通常虽然只有一两千字的篇幅，但它的艺术空间并不狭小，往往是以小见大，微言大义。这一点很像微雕艺术品，在方寸之内，却表现出大千世界的纷纭复杂和万千气象来。如《新聊斋三题》、《百字小说四题》等。

在有了这些最基本的认识之后，我们就可以来看看袁先生小说的一些具体的文体特征。

小小说由于篇幅有限，因此必须极度提纯其故事情节和简化其人物关系。以已故作家汪曾祺先生的一篇小小说为例。《虐猫》只有900个字，可以说是精短的小小说，它篇幅虽短，却有其极为深刻的主题，通过几个没学可上的小学生玩猫虐待猫，一直玩到其中一个小学生李小斌的父亲从六楼上跳下来才作罢，表现“文化大革命”对幼小心灵的戕害。故事可谓提纯到极致，先介绍顾小勤、张小涌、徐小进等家里大人是造反派的孩子不管大人的事，同父亲是走资派的李小斌一块玩。各种玩艺玩腻了就玩猫，把猫的胡子剪了，让其不停地打喷嚏；给猫尾巴栓上一挂鞭炮，点着了让其乱跑；把猫从六楼的阳台上扔下来摔死拉倒。直到李小斌的爸爸从六楼上跳下来他们才作罢。故事如此纯净，人物关系又极其简单，语言又极其简洁。这就是这篇小小说文体上的特点。而《小镇书圣》中的作品深得其妙，作者深谙其道。因此他的作品情节完全淡化，近似随笔，实为笔记小说，含意隽永，让人回味无穷。

小小说由于篇幅短小而容量大，因此特别讲究对生活切入口的选择和讲究结构艺术。著名文艺品论家何镇邦曾说过，短小说要善于截取生活的横断面，要善于选取生活的切入口，小小说尤其讲究这一点。我们看到，凡是优秀的小小说，无不重视切入口的选择和构思的奇巧。袁先生的小小说大都是写他的故乡黄山太平一带的风俗和传奇的，大都写得很好看，富于传奇色彩。检视其《小镇书圣》，其中一篇《背嫁》，结尾相当棒。这个结尾真可谓“豹尾”，既干脆有力，又让人回味无穷。

对于写好一篇小小说的成功，当然，在结构方面，《小镇书圣》和他的近期作品运用的手法很多，诸如开头与结尾的照应，悬念的运用，等等，这里就不一一举例分析了。

至于说到叙述方法，作为小小说作家的袁先生的路数就更多了，或平铺直叙，或跌宕起伏，或半文半白，或调侃幽默，真是各显神通，叙述语言很具个性化，因而就具有更强的艺术韵致。

袁先生的笔记小说为我们阅读和研究一种文体提供了参考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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