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是故乡

□ 张辰保

家乡小村原在一个偏僻的山旮旯里。近几年来，历经移民搬迁，旅游景点扩建，面貌已焕然一新。黄山至桃花潭的环太平湖公路开通后，小山村像锁养深闺撩开了面纱的少女，一朝面世，便惊艳四方了。

路通了，我回乡的次数就多了。在小山村，接接地气，望望天光，与山水呢喃，同草木对话，是一种最舒心的享受。二姐家是我的落脚点，两层的小洋楼，立在村前湖畔，开门就能见山，立足就可望湖。抬头举目间，林木葱茏，青翠幽僻。

村中那过境的柏油路，是我最好的散步处。踱步村前，是通往轮渡村部的跨湖大桥。凭栏，可俯望，可远眺。桥下的湖水，深邃幽蓝，醉卧群山间，微风过后，便有漪涟。桥下湖底是古龙门渡口，有座小吊桥，幼年曾颤颤惊惊地过，山边是李白诗中写到的“东亭”。踏上渡口的乌篷船，竹篙一点，就闯入了曲波回澜的险滩，过如虎眼转动之湍流了，水程刺激惊险。这一带山势高耸险峻，河滩宽阔，是鸥鹭群飞之地。如今，一幢幢初建成型的小别墅，高低错落隐约在湖畔，从桥南公路岸边，一直排开到龙门河西隧道的桥边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村里办了中学时，大桥这一段水程，有一只摆渡的小木船来回相连。站在岸边，喊叫一声，那摆渡的小船，就会停靠过来。桥西头的村子，叫平龙山，是古龙门街“龟山”上的居民迁来的，老村名偶尔还被村民们叫着，那是对故土的一种怀念。就读的中学，在平龙山那边的二甲村，移民后还沿用着老村名。初中两年间，每个周末都要过湖回家备米备菜，乘摆渡小船来回穿行在这段湖面上。现在跨湖大桥通了，湖畔村庄居民出行很方便了。

我家的老房子是土墙房，在村子的最前面，它承载着我许多的成长旧事，常让我魂牵梦绕。土屋是水库淹没了龙门渡村后，迁移来此建的。此地山高路远，交通闭塞，建房基本上是就地取材，料石砌墙基，土墙小青瓦，独立木架构，叫“墙倒房不倒”，木架与墙体是分离独立的，冬暖夏凉。弟弟家虽做了新楼房，还是租给人做了农家乐，老土墙房子，还住着。回乡，我都要到老屋里转转，抚摸那板壁上的年轮，品读那梁柱上的旧联，舔舐那房瓦上的星光。公路进村，拆了几幢老屋，在村中建了两排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新楼房。剩下的老屋，散立村东南一隅，如几位饱经风霜的孤寡老人，渐渐老去，那是一代移民的风貌见证。

小村西边的团墩山上，现在是整齐划一的新楼房，那是窑上村地质灾害搬迁过来的，与我们小山村连成一片了。这村原是太平湖龙门街上的“龙街”村，五十年间，已是二次移民搬迁了。

老家这一带地形奇特，有峭壁，有溶洞，有悬崖，山势陡峭险峻。估计是远古火山爆发时，九华山脉余脉末端燕子岭向东，与南北走向的山塔山大山脉相交，形成了这块特殊的地貌。这里现已开辟成“洞天湾旅游景区”了。

出村沿公路向北二百米，路下是“芸潭洞”。原来这儿叫“豹子宕”，时常有花豹出没，山沟阴森可怕，晚上经过时常会冒一身冷汗。这山坳以前是石灰石开采场，盛产优质的石灰岩。上学路上，时常被堵住，一阵急速哨声后，开山炮“轰”的一声巨响，碎石四处飞溅，从空中落到树丛中“哗哗”着响，再有一声哨，我们才能通过。雨季，这路常被淹，得蹚水过去。随着采石层越开越深，山中发现了一个溶洞，有人爬了进去，发现里面有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和石笋。这溶洞是由于强烈的喀斯特作用形成的，洞穴中堆积的钙华，是碳酸钙沉淀堆积的结晶。据说那石笋和石钟乳，每百年才长高一厘米，长一米，就是一万年了。溶洞从山边，曲曲折折通到半山腰。记得洞刚打开时，暑假里，同学引领我，头顶矿灯，在洞中匍匐爬行，探索游览了一遍。经过几年来的开发建设，溶洞已变成了一个地下的幻境世界了。洞中泉水，长流不息。洞口筑有一碧潭，清澈如镜。洞中蹬道和水系已经过多次修整，沿路也布置了灯光。入洞内，钟乳累累，石幔层叠，水流潺潺，流光溢彩。置身于此，有如进入了神话般玄幻的仙境。

以前从这石宕开采的石头，大多方方整整的，被板车沿山沟的路，拖拉到一里路以下的老石灰窑上。现在这段路，是穿涵洞沟通景点的水泥路了。那老窑约在一丈多高，嵌在陡坡里，窑口下是一块喇叭口广场。开炮凿石的，都是生产队里的青壮年男人。那窑上一捆捆窑柴，是年长者和妇女们砍码堆放的。那装窑柴和码窑石是经验丰富的人做的活了，他们的技艺，决定着石灰烧制的成败。装窑我见过，人站在窑膛中，将巨大的石头一层层向上圈码，窑底是空心的，很玄乎。点火时，窑膛里通红，火苗蹿很高，很壮观。闭窑时，窑顶小孔冒着袅袅的青烟，要飘浮很长一段时间，等窑洞封石打开后，出来的就是石灰了，很神奇。那成灰的石灰里，偶尔还夹杂着烧不化的石头，绿莹莹的，很好看。

这湖畔山沟，现称为“太平湾”了。天然原始的地貌经过整修，已开辟成了一个叫“燕崖石林”的旅游景点了。这里怪石嶙峋，奇悬幽险，突兀峥嵘。岩上石缝中青树倚仰，杂木葱郁，是一处幽邃诱人的天然乐园。奶奶的山中老屋正对着这里，大人们称这为“牛栏巷”。听奶奶说，这涧里关了只天牛，曾见有长须飘飘的白胡子老头翻沟越涧，飘然出现过。那时也从没人敢下这沟壑探险，一直感觉谷崖里很神秘。

家乡真是块神奇的土地。这里的山光水色，这里的一草一木，总能触动我心灵深处的那根情弦，总能勾唤起我的思绪和记忆。那些思绪，不会因时间而消磨。那些记忆，不会因岁月而黯淡。

归去来兮，归山水，回故乡。吾心安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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