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门的绿与红

一泻千里的阳光，到了皖南山区，少了脾气，多了和顺。明晃晃的阳光漫过山头，起伏着，潮落于初夏的山谷。浓荫日渐长，山谷新阴，青青绿绿，深深浅浅，安静地酝酿清凉。透明的嫩叶是婴儿的处眸，目之所及都是美好。世间最快的不是光速，是人的脚步。然而现在，无论是到平缓宽阔的阊江河谷，还是峰峦叠嶂的牯牛降密林，心必然笃定下来。没人知道下一秒是否会再次遇此佳境，又与美丽的意外撞个满怀。

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古道在树林里神出鬼没，青石板银蛇飞舞，一头拉长历史的维度，一头拴在林中静谧的木屋。蒲儿根好像为错过春季懊恼不已，漫山遍野怒放金黄的夏花。外在秀美是内在品质的外延。明媚阳光缠绵绿色森林，清雾在光影下弥漫。逆流而上的一片竹排，绿水载着我们的行程，徐徐展开一幅最原始的画轴。舟楫里的杯盅倒映一江清水，眼里霓虹般恣意着红艳的热茶，闪烁着一层层镶着金边的涟漪。两座古桥一个塔，支起小城的历史与传说，街上流淌着大同小异的故事和烟火，生生不息。友人说，红茶讲究“短”，制作祁门功夫红茶要经过十七道工序，就像培养一个娃。最有意思的是“打袋”，将干燥后的红茶装在布袋里朝石头上砸，把长的叶子打断成几截，但不能打碎。没有功夫不谈制茶，但不妨碍外行的我们一大口一大口牛饮，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如同一见钟情的热吻。

祁门，人不多，街不长，安徽黄山市的一个小县城，小得许多人都不知道它的方位。这里的人们不知道红茶可以加糖加牛奶，但对茶叶的脉络纹理了如指掌。他们拥有一双魔法师的手，在你眼皮底下将一片滴青的绿叶揉成丰腴的红色国饮。一杯茶就是一个风景，小城的内涵，需要很长时间去品味。忽地，惊飞的阊江白鹭将我的视线往岸上拉，拉到竹林深处的村庄。村庄空旷的四周，一块块茶园一排排茶棵围堵鸡犬之声的外泄。调皮的小河弯腰钻过绿色篱笆，从村口石桥的胯下钻出，一头扎进阊江。

滨江的香樟树，手挽手排成一堵绿墙，划出小城烟火与江水的界线。香樟树的外皮如此粗糙，像茶农黝黑的手，但却开着精致的小花，香气无与伦比。树下小饭馆，原汁原味的山越方言亲切热忱，浓汤一般黏稠。小饭馆不远处的茶庄内，女孩用她娴熟的茶艺为进门的客人分茶。这是关于一片神奇叶子的事，无关买卖。白酒红茶，窗外翠绿欲滴的竹丫树枝伸出叶来提醒我，人一辈子最好有两个朋友：一个陪你醉的知己，一个唤醒你的红颜。

山巅远眺，绿海茫茫，连绵青山一浪一浪在天地间跳跃，大块的白云和几只鹰，填充过度的间隙。江南好，冷峻的山峰有无处不在的绿意缱绻，江水温柔地用一条明亮灵动的曲线隔开山峰的对峙，大地感受到温暖与善意，四时有花。阊江，在斜阳下抒写诗句，委婉、悠长。用一个黄昏阅读，用一辈子去体会。

·谢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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