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青时节忆

易 水

夫文之标题者乃文山兄弃之也，吾拾人牙慧以自享。

是日，编《亥山鹭归集》读文山兄《那年在麦坑采茶》一文，不由勾出我于往事的记忆。

同样的茶青时节，然年已逾四十又五。

一九七零文山及我等少年念初一不过二三月余便要放农忙假了，这是那个年代特有的“假期”，农村同学各回自家帮助农活，我等所谓城里孩子便在汪善富与王雯二位老师引领下到上溪口的长丰公社长洪大队麦坑生产队支农采茶。

麦坑在深山，盛产茶，离县城七十里。

从休宁县城到上溪口可乘车。那日，我等男女少年车至上溪口后，在区公所稍事修整便整装列队步行前去二十里外的麦坑。出区公所，领头者打着红旗，少年个个身背铺盖和一个大大的斗笠，像是国内革命时期的小红军队伍。溪口街不长，依山傍水，青石铺就的古道中间穿过，斑驳的马头墙和风雨剥蚀的店铺门板述说着曾经沧桑。溪口街的末尾是石壁老，从这里开始“队伍”就要走山路和上岭了。路，不是很宽但依旧是青石板铺的，雨水过后锃亮照人，诉说着脚与石打磨的记忆，石块与石块的缝隙中长着青草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行进中时常要给背着茶篓的农妇和驮着毛竹上街来打酱油换酒的男人们让路。岭，去麦坑必经长丰岭。长丰岭长五里，算不得长，但对一队背着行装第一次走山路的十二三岁城里孩子来说还是不小的考验，起初还一路歌声欢笑，这时已步履拖沓队不成形了，不得不在岭上亭子里歇了又歇。

麦坑是一个小山村，土墙的农舍错落依山而筑，小河从村前缓缓流淌，路沿河蜿蜒而修，冬耕过的水田平静地休养着等待翻犁播种，茶棵大多种在山坡或山坞里候人采摘，满山苍松翠竹其间盛开着一簇簇映山红惹人爱怜，在春夏之交的晨曦薄雾里山村静谧不争。

我们每个人被安排到农户各家，所不同的是我和孙明亮、汪益民三人跟随王雯老师早出晚归，住在麦坑，而食与劳作却在离麦坑还有两三里路的坞接坑，那里住有四户人家。清晨我们背着空茶篓进去，晚上抬着茶草回队里茶厂集中做茶。与“大部队”不同，我们四人小团队行动更自由更野味一点，也长了不少知识。

坞接坑四户人家生活得显然要比外面更清苦一些，几天下来我们与主人见面的时日不多，屋是不锁的，没有围墙篱笆之类，小小的场院堆放着柴火，房子是三开间的木架结构，“外墙”是用杉木的树皮夹出来的，屋内也没有隔间板或是墙，灶台多是砌在屋右后角，长年的烟熏火燎家是黑黢黢的，与窗和破壁缝中射进来的阳光形成强烈的光影反差。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他们家的“自来水”，一个大大的木水桶，一根流着清泉的竹笕从后壁穿入，直接注入“水缸”而任其流淌。顺着竹笕寻去，只见其或架于山塝，或卧于溪边，或穿沟过坎，或隐没山林，一路匍匐逶迤接引山中的某一涧泉，宛如条条水龙见首不见尾。

在我们这四人中，孙明亮君更富有“户外”知识。那时山田里小溪中，泥鳅鳝鱼小鱼比比皆是，孙君不费气力便能徒手捉之。一日在上山途中看见一只乌龟，有水瓢那么大，与一般所见不同的是，它嘴如鹰，壳外翻，尾细长，头大而不能全缩，行动迟缓，双眼凹陷塞有泥土，孙君说这是鹰嘴龟又叫山乌龟。我们没有伤害它，在端详把玩过后将其“放生”，任其自由在天地之间而终老。那只双目失明的山龟至今仍历历在目，仿佛是一个诉说千年往事的时间老人。只是这又过了四十五年，孙君已先我们而去，不知那山龟又经历了多少劫难？如今安在哉？

我自小喜欢“吹”，逮到竹筒铁管总喜欢吹得吧吧作响，那天我顺手拔了山路旁一根枯槁的植物秆茎，其中间是空的，于是不由分说，我将细梢的一头在石头上磨成斜口试着吹了吹，发出的竟是如军号般嘹亮回转的声音。这一吹，对我影响颇大：高二时去六联蜈蚣岭拉练我争得号手一职，每天清晨为大家吹起床号；后来每缝在户外活动，见着这种植物秆子我仍沿用老办法吹上一番，引大家一乐；几年前单位组织萨克斯乐队，我凭借这点“功力”吹得丝毫不逊于年轻人。只是这植物我至今也唤不上它的学名，在插队时我曾问过“老农”，他们说那是“哈啦筒”，我想这名多少有点靠谱，名实相应了。

与王雯老师在一起总会有一些乐趣。在劳作的间隙，在太阳当头困乏之时，我们三人便会跟着王雯老师唱京剧样板戏，歌声放荡任其在山谷回响。对我们三人来说最有挑战的还是与王雯老师玩电影片名接龙游戏，由老师先说一电影片名，而后我们三人说一个，如此连续，看谁接不上来，但每每总是老师赢，大家不得不佩服老师的阅历和知识。

夜晚，我们回到麦坑住地。同学们在铺着稻草的大统铺上席地而卧嬉戏打闹，当然有时也会到队里茶厂去慰问表演或帮忙。那是在计划经济年代，任何生产活动都是统一组织的，白天社员们忙着采摘春茶，晚上集中到茶厂做茶。麦坑的茶厂像是在半山坡上，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汽油灯，明亮极了，第一次知道茶叶的生产过程，第一次亲近人们对于水能的利用。那时，电还是稀罕物，柴油机也不是都能用得上的，带动茶叶机械的动力来源是水车。人们将山涧的水流用水渠引来，建上闸门导流，在需要时开启闸门水便会冲向下方的轮盘转动，从而带动上方的茶机运转。当然，那些杀青机、揉茶机等一应全是就地取材木制的。这种生产方式今天看来非常环保，但其效率低不可控也是十分明显的。当时，班上有一男同学，由于“野”，不小心将裤子卷入茶机，大家好一阵子“抢救”，他自己也落得当众露腚的后果，引得一阵哄笑……

又到茶青时节，一个萌动与收获的时节。那是对于春的萌动和茶的收获时节，那也是我青春的萌动与终其一生所得回味的时节。

新闻推荐

道路阻断及时抢通

因受近期强降雨影响，6月23日，休宁县汊口至璜尖公路璜尖岭段27K+400米处发生大面积山体塌方，造成交通中断。接到险情报告后，休宁公路分局及时组织抢险人员，调集装载机前往塌方点实施抢险。经...

休宁新闻，有家乡新鲜事，还有那些熟悉的乡土气息。故乡眼中的骄子，也是恋家的人。当我们为生活不得不离开休宁县而漂泊他乡，最美不过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