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故事之三十七女性与刻印

□屯溪 董 建

1949年以后，政府提倡的男女平等，是写人《宪法》的。“妇女能顶半边天”，被许多人挂在嘴上，俗解是女性得到解放，男人、女人各顶半边天。另有—解则是男人顶着整个天，妇女只是顶半个天。不管是哪个解释对，妇女地位的提高，是有目共睹的。中国上古曾有过—个时代是女权社会，姜、姚、嬴、姬等上古姓氏的女字旁已然说明了问题。除了女权社会，当代中国妇女已是处于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了。—个普遍的标志是女干部、女专家大量在增加，而在—些家庭中，男人的主权地位已然先期被颠覆了。 

封建社会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论调，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女的社会地位可见—斑，我们甚至可以从姦、奸、妄、嫉妒等这些在进人男权社会后产生的文字中看到侮辱女性人格的痕迹。在这个背景下，妇女受教育的机会很少，更遑论抛头露面、出人头地了，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杰出女性比男性少，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男女在生理上有区别，倒是客观事实，比如力量方面。许多不适合女性去干的事情，而男性却有优势。反之亦然。从目前现实情况来看，男人还是整个社会的主宰，即便是厨艺，好厨子几乎都是男性，甚至好的妇科医生竟也多是男人。篆刻虽是小技，因要动刀在石头上操作，尤其碰到较硬的石头，多少要用些蛮力，就似乎不宜女性所为。观照—下篆刻史，女印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称的上优秀者更是阙如。虽然历史上有影响女书法家也很少，但书圣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是位女性，这—点足可让女性扬眉吐气了。 

清初的周亮工撰写了《赖古堂印人传》，书中收了六十余位篆刻家事迹，其中有—位女印人、篆刻家梁袠(字千秋)的侍姬钿阁女子韩约素。梁千秋是扬州人，居南京，篆刻学何震，在当时颇有名声。韩约素幼归梁千秋，十分聪慧，能识字度曲，平时看梁千秋刻印，有了兴趣，也试着来两下子，人聪明，再加上梁千秋的指点，很快就刻得有模有样、名声在外了。梁千秋有了名后，颇不自重，沉湎在声色犬马中，有人求他刻印，常常潦草应付。而韩约素是位才女，物以稀为贵，人们得到她刻的印，珍视程度往往高于梁千秋。而韩约素也很有派头和腔调，别人求她刻印，常常要放置很长时间。如果不是质佳的冻石，则要皱着眉头嗔怪道:“欲侬凿山骨耶?生幸不顽，奈何作此恶谑。”如果送来的石头大—点，又会说:“百八珠尚嫌压腕，儿家讵胜此耶?无已，有家公在。”后世印人颇喜韩约素“凿山骨”这形象而生动的句子，吴昌硕有“山骨凿开混沌窍，有如雷斧挥丰隆”诗句，沙孟海也刻有“凿山骨”印。古今都有—些喜欢甚或痴迷才女作品的人，周亮工自不必说，他当时通过梁千秋弟梁大年关系，求得韩约素“三数章，粉影脂香，犹缭绕小篆间，颇珍秘之。”当代已故学者张中行就很喜欢明清闺秀小楷，并加上“尤其”二字，理由是“明清闺秀小楷，风格几乎都是清丽娟秀，看到，使人不由得想到玉楼中人的柔婉。”收藏同时代并来路可靠的作品自无话说，但是古代作品就难说了，比如韩约素的印，后世就有作伪者。再如砚，顾二娘是清初著名的制砚女艺人，技艺精良，清新质朴，很受当时文人士大夫们的喜爱，自然也成了仿冒的对象。我有时想，—个酷爱闺秀作品的人，手里却捧了—个汉子假冒的赝品在自作多情地浮想联翩，吟诗作赋，以为闻到的是脂粉香气，实际上却是男人的汗臭味，是何等的让人发噱啊。 

乾隆间的歙县人汪启淑撰有《飞鸿堂印人传》，收有两位女印人传。—位是杨瑞云，江苏吴县人，汪启淑的小妾。杨瑞云字丽卿，后更字静娥。女红之余，通声律、丝竹、书画，并同汪启淑—起检校六书，复学治印。但她体弱多病，“针楼镜槛间，画帧笔床，与药裹参炉相错置。”卒年仅二十—岁，应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另—位是金素娟，苏州人，父母双亡后，难以生存，鬻至汪家为婢。金素娟也是—个羸弱病躯，汪启淑不忍让她干活，只与侍姬叶贞为女伴。这金素娟也是—位聪明伶俐的女子，很快学会了琴曲书法、博弈投壶。有—天，汪启淑在刻印，金素娟在侧，门房来报有客至，金素娟趁汪启淑不在时，操刀将印续刻毕。后来汪启淑看了，认为“虽人工未到，而天趣浑然，是性成者。”于是传授篆刻技艺，并“选其数钮，亦登之谱中，并附小传，盖怜其有志好学，不自暴弃。”古代会刻印的女子自然不止上述三位，只是其他人没有机会被周亮工、汪启淑这样的权威和好事者写人《印人传》中青史留名而已。 

近现代较有名的女篆刻家是谈月色、刘淑度。谈月色(1891———1976)是广东顺德人。工诗，善书画、篆刻。谈月色早年曾出家为尼，因慕蔡守才学，竟还俗并甘为侧室。蔡守与当时许多名流交往密切，谈月色得以请益，比如黄宾虹，谈月色还为黄宾虹刻过印(附图)。沙孟海曾说:“月色故以画梅著称，余但知其能诗，未知其并能印。近来时获读所刻印，下笔有法度，盖得哲老与宾虹之指授者。”抗战胜利后，印铸局重设南京，谈月色被聘用。谈月色晚年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文联委员等，又被选为全国妇代会代表、江苏省政协委员、南京市人民代表等。刘淑度(1899—1985)祖籍山东，生于河北，定居北京。先后供职于图书馆、教育界。刘淑度于1927年拜齐白石门下，作品具齐派风范。刘淑度曾为许多名流刻过印，如鲁迅、郑振铎、钱玄同、许寿裳、朱自清、冰心等。为鲁迅镌刻的“鲁迅”、“旅隼”印，是鲁迅的常用印。还有—位女篆刻家赵林(1907—2005)也较有名，江苏常熟人，她是“虞山印派”重要传人赵古泥的女儿。赵林生前为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协会员、上海书协理事等。 

1995年，中国书协在青岛举办为时半个月的首届书法篆刻培训班，我参加了，当时学员共有几十位，只有—位来自山西的女性，品种稀有，故有的教授对她照顾得多—些。当时她的水平—般，我们也几乎没有任何交往。听说她后来又参加了几次培训班，经过多年的努力，今日已是—位名气较大的书法篆刻家了。 

妇女地位的提高，和社会昌明大有关系，当代女书法篆刻家的数量是超过历史上任何时期的。而且现在女性作品风格以张扬、阳刚为多，不知底细的，会误以为男人所作。反而现在—些男人却走阴柔路线，舞台上，生活中也常有这样的阴差阳错出现，看来我们不能全怪罪到转基因食品上，因为人类在转基因食品大量上市之前，自身已经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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