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上新轿车

□ 吴宪鸿

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在沙石公路上颠簸。我坐在上面，来回百把里路，骨头颠得散了架一样。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们生产队有一辆手扶拖拉机，主要跑运输，给造纸厂运麦秆、给供销社运货物。我任大队干部，还兼本队出纳，常常跟随拖拉机出去收款，有时也学着开上一段路。一次，我慢慢开着拖拉机，一辆小轿车疾驶而来，绝尘而去，两个拖拉机手眼红极了，啧啧赞叹。我深有感触，脱口而出：“哪时候，我能开上自己的小包车？”“不可能，不可能！”一个拖拉机手才说完，另一个接着说，“恐怕死了烂了，脚筒骨都能端来打鼓了，都做不到！”

1977年冬天，我参加高考，成绩不理想，但被徽州师专录取了。我去学校报到，从歙县到屯溪，乘坐被称作“大通道”的长客车，人多拥挤，站都站不下去，只能底下脚踮着，上面手抓着吊环。车子前后起伏，左右摆动，晃晃悠悠，像蜗牛爬行，沿途停了又停，站着的人被挤得前胸贴后背，根本无法转动。加上味道难闻，没一会儿，我就晕车，只想吐。人挨着人，我头都低不下来，总不能吐到人家身上吧，就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拼命把肚子里涌上来的东西往下压。车子到站，我行李顾不上拿，挤下车蹲在边上，把黄疸苦水都吐了个干净。

八十年代初，海外电影进来了，看到里面许多人，外出都是自己开着小车。数年前的想法又冒了出来，我们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师专毕业，我先在农村中学教书，托区供销社的老乡，买过一辆“长征”牌自行车。后架边上扎个纸箱，或者大旅行包，三脚架扎块木板让儿子先坐好，我跨上去慢慢骑着，妻子忽地跳上后架，而我竟然能自如地骑在小路上，不管是河边，还是下山，毫不惧怕。可是，一次回校，车子碰到石头，车头不稳，我赶紧跳下车。车子未倒地，他们没受伤，可我的腰椎颠坏了，腰椎盘微微凸出，至今行动不便。

到县城工作后，开始有了电瓶车。第一辆像自行车差不多，两年后换了踏板形的；后来又从60W换成72W的，我能来回骑上一百里路，去老家给父母上坟，带上妻子去探望岳父母，不必去坐农村班车，轻松、自由多了。

就在近十几年里，国家发展快了，上班族都买起了小轿车。更有在外地的打工族，过年开小轿车回来，一个个笑容满面，大包、大箱，多少年货轻轻松松地带给了父母亲戚；我下乡拜年，常常惊讶小车之多，路边一辆接一辆还是放不下。前面提到我队的两个拖拉机手，他们的儿女，都有了小车，那次我笑着问：“四十多年前的话还记得吗？不必端脚筒骨来打鼓吧！”他俩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没想到，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你呢？还骑电瓶车？”这下轮到我哑口无言……

其实，我前些年已拿到了驾照，只是与妻子两人都怕闻汽油味，外出也不多，就一直犹豫着买车的事。去年下半年，看到洪老师的小轿车标明是新能源车，我心里一动，马上仔细看看，问了起来。第二天，我就去了屯溪，选了一款北京EC180，全电动的，续航200公里。几天后，车行来了辆红颜色车，接到电话，我当即携款赶去，办理各种手续，忙到天黑，到底把车开回了家。说实话，在宽敞平坦的公路上，开着这无油气、无异味的新车，心里太爽啦！电门轻轻一踩，车子箭一般射向前方。中控台有导航的，发出警报，“前方有测速，时速60公里，当前速度72公里，你已超速……”，我马上松开电门，点刹几下，让车子慢下来！

开车到县城新区办事，或去市里，或下农村，省时省力。特别是那段时间岳父病重，我天天跑，不误事。我还开车采风，看美丽乡村的巨变，听改革开放的成就，写出一篇篇作品。晚上到家，拿出充电器，插入家门口的插座，不再管它，黑夜过去，天亮电早已充满，又可以开着它奔赴新的目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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