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撰《明故处士文林王公暨配余氏墓志》解析

程敏政《泽富王处士墓志铭》原文 墓志碑□王红春

近期，歙县博物馆在歙县王村镇征集到明弘治二年（1489）墓志碑，题名为《明故处士文林王公暨配余氏墓志》，其规格略高于在歙县已被发现的同时期石碑。该碑文由曾任明孝宗老师的程敏政撰写，状元谢迁篆额，进士洪远书丹，均为当时名士。墓主名友森，字文林，明宣德生人，是明代早期徽商群体中的一员，也是歙县泽富王氏徽商家族较有代表性的一位。

墓志铭全文内容

该碑为青石材质，边长119.5厘米，宽84厘米，碑文全文834字，除标题外，每行6至34字共19行，自右至左直行楷书，铭文字迹清晰，距今已有529年的历史。现将墓志铭全文录入：

明故处士文林王公暨配余氏墓志

进士及第中顺大夫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兼修国史经筵同休宁程敏政撰文

进士及第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太子太傅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姚江谢迁篆额

赐进士第文林郎南京福建道监察御史同邑洪远书丹

歙南三十里曰王村，王氏世居之，相传为唐江东西道观察使仲舒后。今考其谱，仲舒诸孙避黃巢之乱，曰 羽，始居歙王村；曰翔，始居婺源武□。王村者，据浙源水上游，而王氏世以产雄其乡，故又号王村曰泽富云。予尝过之，闻有处士文林者，长身伟髯，乐书史，号有心计。每挟赀以出，辄重有所息乃返。然积之愈多，而善用之。贫负其所贩者，罢不与校，济饿拯危，如恐弗及，又佐其长者，捐田赡茔，编谱刊梓，一族嘉赖之。处士以早失母不及养，养父备至。父卒，号恸绝而复甦。弟友标，客死，躬往归其榇，抚成其遗孤如己子，则教之独严，尤重然诺。计其得中寿，行业所成，殆不止此。惜其年五十有四，病卒于姑苏。濒卒不乱笫戒其次子仁和，曰：“汝兄弟当勿坠吾志。”呜呼，是可谓王氏之杰然者夫！予不及见处士，而识仁和，仁和间以其塾师王宗植之状来休宁南山乞铭，且数辱过予，其急于显亲，诚异凡子。而宗植，则武□之族中徙歙者，其状实而不靡。予以是益讯处士之贤，铭不获辞也。

处士讳友森，字文林。十一世祖安孝，宋迪功郎，歙县丞，尝起义捍方腊。八世祖 旦，宋绍定省元。七世伯祖天麟，始聘曹弘斋先生于家塾，王氏之望益著。高伯祖福，元末与院判汪同各起义拒红巾。曾祖彦清，祖仲本，父景容，三世益韬能不施。母程氏。处士卒成化辛丑六月二十五日。配余岸余氏，歙名族文德之女，佐处士分内外之政，姻党称其贤，卒成化乙巳五月十九日，亦年止五十有九。子男二，长仁泰，次仁和，俱励行克家用，成处士之志，识者策王氏之兴未艾。女二，长适岩溪项恭，次适溪南吴大恭。孙男四女三。仁泰等以弘治己酉（1489）十二月一日奉处士葬黄荆坦之阳。以余祔铭曰：“泽富之山，高与族峙。泽富之川，流庆曷止。孰媲之德，而啬其齿。后必嗣兴，尚妥于此。”

大明弘治丁巳（1497）□月下浣 男仁泰、仁和立石

墓志全文已收入程敏政的《篁墩文集》卷四十四，题为《泽富王处士墓志铭》。据碑文记载，碑主名友森，字文林，歙南王村人氏。其先祖是唐代的江东西道观察使王仲舒，系太原郡晋阳派王氏，因游宦江南遂定居宣州蝉联（又名船莲）塘。据《歙县志》记载:“唐末黄巢起义，烽火波及江南，初子 羽、哲子 翿、贞子 翰、弘子 翔、泰子 翃、复子 羾、洄子 ，乾符五年（878）自宣州避居歙州黄墩。广明元年（880）， 羽迁歙县泽富， 翔迁婺源武□，皆衍成大派，分别成为两支‘太原王’新安一世祖，余五子回居宣州。”

泽富太原王氏家族的经商与回报桑梓传统

到了明代，王友森本人继承家族的行商传统，查成化《泽富王氏宗谱》卷四录有王氏的传记，言“早挟赀贸迁于江海，善心计，岁久而致富。”该墓志铭与传记互为补充，简明概述其家史、祖籍迁徙、相貌、性格、爱好及人生阅历。

其弟王友标也从事商业，“友标(明宣德成化间歙人)……出游衢闽两浙间，久而囊橐充满。”兄弟二人传记均已收入迄今为止徽商研究最具代表性和权威性的原始资料汇编——《明清徽商资料选编》，因其二人游历范围甚广，经营有道，反哺桑梓，堪称明代徽商的先驱。

徽州地区自南宋以来就有外出经商的传统，元末战乱被迫中断。虽然明初为了早日恢复生产，强调重农抑商，试图将商人数量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如实行盐茶专卖，对食盐运销实行严格管理。早在龙凤七年（1361）朱元璋尚未登基就制定了盐法，设置机构管理食盐流通，“令商人贩鬻，第二十分取其一”。但因徽州地区特殊地理地貌的限制，生产生活条件恶劣，徽州地区的商业行为仍呈现普遍化，歙县泽富太原王氏家族和一些世家大族后裔在明代早期就恢复行商，其足迹遍布天南海北，不畏艰辛，灵活经营。如明洪武景泰间人王福奴，“善生殖，商游吴浙，士大夫深加敬爱”；景泰年间生人王景先，“随父商，卒于襄阳”；“成化、嘉靖间，王周广贩运粮食至大同、甘肃边地，聚金累万”。明清徽商群体“以其普遍参与的大军、无所不为的经营范围、巧妙灵活的经营技能、跨驰陆海的活动区域在商界树立了形象。”王友森作为明代早期徽商的代表之一，其从商的经营方式和特点也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王友森致富不忘亲友、乡邻和族人，“贫负其所贩者，罢不与校，济饿拯危，如恐弗及，又佐其长者”，他还亲自把外出经商不幸客死异乡弟弟的棺材接回家安葬，代为抚养其后代，严格教育其成才，“躬往归其榇，抚成其遗孤如己子，则教之独严，尤重然诺。”可惜他自己因商旅奔波，后也客死异乡，“家居日少，在客日多，病卒于姑苏旅邸”。

此墓志铭还提到他孝敬父母，养父备至，为族人“捐田赡茔，编谱刊梓”。据载，《泽富王氏宗谱》历经多次修撰，元末明初，族人王河曾纂修《泽富王氏宗谱》，明天顺间，王友栎续修，成化间，王道茂等又先后续修，王友森参与的就是成化《泽富王氏宗谱》的修撰和刊刻，为泽富王氏家族徽商群体立传。该族谱还在弘治十三年（1500）重修，次年完成，是明代早中期较为典型的徽商家族族谱。明成化六年（1470）刻本《新安泽富王氏家谱》十卷首一卷今藏国家图书馆。

王友森所在家族家风淳正，教育子女甚严，他自己行商很有志向，临终不忘嘱托诸子继承其扩大商业版图的遗志。因善做生意，抚孤恤贫，义举频现，参与编修族谱，贤名远播，所以程敏政会在墓志铭中称赞他是太原王氏的杰出代表。

据推算，王氏生于宣德二年（1427），卒于成化十七年（1481），“病卒于姑苏”，享年54岁，四年后，妻余氏卒，享年59岁。其妻是“余岸余氏，歙名族文德之女”，彰显王氏岳父的身份，也有显示地位的意味。余氏是典型的徽商妇形象，因丈夫“家居日少，在客日多”，她“佐处士分内外之政，姻党称其贤”，勤俭持家奉亲抚子，堪称贤德。

此外，墓志上的“余岸”二字还体现了徽州地名的变迁史。余岸村地处贤源河边，原为余氏和王氏聚居之地，离王村不远，余岸这个村名是古名，后因余氏逐渐式微，王氏人丁繁衍，就将“余岸”改成了渔岸二字。此方墓志铭是“余岸”为该村古名的证据之一。

此方墓志为还原徽州明代平民的婚姻、日常经营的生活实景，回溯徽商家族的发展历程，尤其是为明中期徽商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物证，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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