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张扬的文学对话

□程勇军

这事实上是分为上下半场进行的一次文学活动。参与对话的是鲁迅文学奖得主、著名诗人陈先发；高级编辑、安师大硕士生导师、散文作家常河；中国作协和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安徽省第二届签约作家、“白鲸诗社”创始人何冰凌；青年评论家、诗人黄涌。他们现场谈论的主题，面对黄山学院的学子，述说的是写作表述层面的经验和认识。例如常河说写作中的“家”与“乡”关系，何冰凌倾述对形式简约、内容充实的理想追求，陈先发谈及个人生活对写作状态的帮助，黄涌谈写作能力的维持和提高，如此等等。而在屯溪老街德阳楼，面对黄山市作协牵头组织的写作者，尽管谈论话题并没有充分展开，但对话的内容已经涉及到个人生活的宽度和广度对写作能力的限制，写作者的创作思维、语言习惯与文本呈现之间相互对应、可能拓展等因素决定文学品质的走向。

这次参与对话的四位嘉宾对黄山都很熟悉。陈先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曾以新华社记者的身份在歙县金川皂土太村驻点两个月，他非常清晰地记得借住在吴屠户家的点滴往事；常河作为光明日报安徽记者站的站长，每月都会在基层跑，黄山市的城乡几乎遍布他的足迹；何冰凌在《安徽文学》当编辑的时候，曾参与组织2011年在屯溪高尔夫和休宁茗洲举办的首届“徽州诗会”，在文学杂志的版面上也认真地编发过洪振秋、李嵩等人的散文稿；黄涌是黄山学院的校友，大学期间即热衷于写诗和读书，后来又作为报纸的副刊编辑，组编过很多有意思的文化专题版。能在一个周末聚集在黄山，谈谈文学，叙叙故旧，对这次文学对话的双方，都是难忘的经历。

这确实是难忘而晴朗的一天。在对话将要开始的5月25日早上，我搭乘凌道元的汽车，从徽山路赶到黄山学院南校区。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已如溪水一般汇流到文瑞楼二楼的报告厅，在9点钟，“知名作家走进黄山学院”文学作品分享会正式开始。一位同学朗读的常河散文《1984年的一碗干扣面》，将叙事与抒情形象化地定了个基调。乡愁不是目的，常河藉他的新著《一脚乡村一脚城》，传达了“逝者如斯夫”的无力之感。文学的功用在哪里？陈先发说“文学是无用的”，但无用的文学记录的是记忆，留下的却是生活的信心，是对生活基础品质的保证。

何冰凌诗集《春风来信》刚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她以细微而又不柔弱的诗句，展现了一个诗人如何从生活中获得想象。什么是清新自然？什么叫曲水流觞？何冰凌向同学们介绍自己的创作追求：一种既简单又暧昧的写作，在形式上就是很简单清晰，能够像小溪流一样清澈，然后在流淌之中汇入想法，让作品呈现丰富性和思辨性。何冰凌经常在微信里晒自己家中小花园的花草。花也是有生命的。花开花落，花的姿态万千种，花从文学的角度说，也可以比拟为人生。

陈先发在现代诗坛已经拿过很多高规格的大奖。他以创作和阅读的实践提示同学，现代诗歌含义的不确定往往会增加诗句自身的丰富，诗歌的句子和词汇带给读者一双观看世界的“眼睛”，是墨守陈规写那些没有生气的陈词滥调，还是关注于现实，写出个人对社会和时代感悟的篇章，这反映了文学作品从“无用”到“有用”的升华。

在德阳楼的对话有两事可记：一是如何分辨出写作的自己，二是怎样保证写出的就是自己。文章之好，当然在于心领神会。是自然的状态也好，是刻意的姿态也行，好的文字必然音韵契合，跌宕旷逸自由穿行。当为了某种理由生硬地挤入“在场”，不是说不可以，而是换位想一下：当你思考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当你写下的是虚伪建构的文辞，你还能幻想你的作品是独特而优秀的吗？很多人不知道自己能写什么、该写什么，往往就是不知身在何处，“不知秦汉，无论魏晋”，这是文学的空中楼阁。如此下去，作品的天地当然就会悬浮起来。写作者可以凭经验写作，可以靠想象写作，但不能没有生活地写作。文学要走进现实，文学要能够接近地气，文学是跟生活息息相关的，所以对话中强调的踏实状态，首先是认识的态度问题。

思辨能明晰方向，走入乡野也会补充文学的想象。26日早晨一场夏初的大雨，将徽州区丰乐湖的采风之旅纳入了难忘的记忆。沿着弯曲盘旋的山间小路，在飞鸟和云雾的跟随里，我们一起到达了黄山毛峰的原产地：徽州区洽舍村。这里有我们的老朋友方洪生经营多年的高山生态茶园和茶叶制作工厂。在雨歇的间隙，方洪生领着大家登山，沿茶园步道走过休憩茶亭，看茶棵维护和林地修整，远眺群峰青翠，如水墨国画一般清新动人。

这不由也使四位嘉宾想起他们从前的乡间生活。无论皖南皖北还是皖西，乡间总是自然和谐的存在。方洪生茶叶产销出去，自己盈利的同时也给乡村发展注入了活力。生态茶园，生态菜地，原生的家禽和淡水鱼，这也是一种生活的滋味。记得在院内小食堂里坐下，木格的扇窗打开，背后是缭绕飞腾的云雾和巍巍青山，看着餐桌上的农家菜，用筷子夹起几根盘中的香芹，陈先发感慨说：这么好的菜，我要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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