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7日清晨,一位城管队员在龙山路巡逻时发现了一块残缺的石碑,依稀可见“弼道号良悟之墓”字样。经文史专家鉴定,这正是爱国商人丛良弼的墓碑。这块墓碑本安放于万国公墓内 ,文革期间墓园遭到破坏,墓碑不知所踪,时过境迁,居然突然出现在距离丛良弼故居齐东路2号不足千米的地方。这几百斤重的墓碑究竟是谁放在此处?这些年这块消失的石碑究竟去了哪里?人们本已对此充满疑惑,但更离奇的事情又紧接着发生了,当傍晚丛氏后人得到消息赶到现场时,石碑却不翼而飞了……
丛良弼有仨老婆,他最怕大老婆
画面切换到八十五年前,1928年青岛振业火柴股份有限公司刚刚投产,此时已经六十岁的丛良弼也决定定居在这个海滨城市。他买下了济阳路17号的“石头楼”,随后张罗着请风水先生选地建造新宅院,随后他买下了齐东路、龙山路口的四亩地,盘算着把远在蓬莱老家的亲眷们也都一同接来。
丛良弼一生有三个女人,头一位就是当年金老板帮忙娶回的迟氏,这位夫人虽为原配,多年来却与丛良弼聚少离多,无论他在日本闯荡,还是在济南创业,她都一直默默守在蓬莱老家为他看管家业,养育子女。迟氏虽一字不识,却做得一手漂亮的针线活儿,是标准的中国传统女性,因此她的持家之道十分节俭,节俭到什么程度呢?她的儿媳妇曾抱怨她一条短裤穿了几十年,遍布破洞都不舍得扔,要帮她扔掉,她却拿起短裤看了看说:“这裤腰看着还结实,把这块儿撕下来留着吧。”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小脚女人,有着说一不二的性格,乃至丛良弼后娶的两房妾室,都躲得远远的。
丛良弼的第二位妻子,是个日本女大学生,名叫高桥幸子。幸子的哥哥是神户一家火柴公司的负责人,二人因此结缘。结婚一年,幸子就给他生了第一个儿子,取名政门(字超杰),丛良弼回家报喜,却被迟氏埋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这位原配夫人憋着一口气,隔年也生了个儿子,取名通门(字贯一),有了这个儿子,迟氏便有了充分的理由不接受别人生的儿子进门。1906年,幸子又给丛家添了一个儿子柳门(字树五)。虽然给丛良弼生下这两个儿子,但这位日本太太最终却没跟随丛良弼回到中国。有种说法是,当年她与丛良弼是合约婚姻,两人的婚姻只维持十年,在此期间生了男孩归男方,生了女孩归女方,十年后幸子小姐可以得到一大笔钱。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何丛良弼回国后,她只带着一个女儿在日本生活。丛政门的儿媳妇杨永先女士,曾看过这位日本婆婆的照片,“非常漂亮,有气质,一看就是很知性的女人。”至于她为何会选择这种形式的婚姻,如今仍然是个解不开的谜。
此外,丛良弼在济南建厂创业时,还曾结识了一位当红青年女艺人,名叫刘婉英。刘婉英是天津人,擅长说书唱戏,生得小巧玲珑,很讨人喜欢 。因为了解迟氏对于自己娶妾的态度,丛良弼想出了一套说辞:从日本带回来的两个儿子,大的过继给了大哥丛廷苑,小的也需要有个人照顾,把刘氏娶回来,是为了让他照顾三儿子柳门的。即使这样,迟氏还是气出了心痛病,誓不相见,所以后来丛良弼不得不找人在旅顺口照着齐东路2号的图纸修了座一模一样的“丛家宅院”,给迟氏和她的几个孩子住。一直到1935年,迟氏一支才在丛良弼的坚持下搬来青岛。在嫡孙丛兆桓的记忆中,这位能说书能唱戏的姨奶奶,虽不受奶奶待见,却极受小孩子们喜欢 ,自己就经常跑去姨奶奶屋里听她讲故事。但丛良弼去世后,刘氏的日子就变得不太好过,特别是解放后 ,妾室的身份让她吃尽苦头 ,最后孤苦一人,郁郁而终。
“爷爷这一辈子虽然读的书不多,却十分懂得规划,不管是从商还是教育子女都是如此。”丛兆桓说,自己父辈的名字和他们的命运出奇得切合,而这些似乎都是祖父早都安排好的。在那个教为政之辅的年代,丛良弼的长子政门从事教育事业,是良弼小学的校长;次子丛通门继承父业从商,而他的名字恰巧取了四海通达的寓意;三子丛柳门,留洋法国攻读园艺专业,而他的名字也刚好于此相关。而作为丛良弼第三代的丛兆桓因爱好文艺,十七岁那年不顾家人反对只身北上学习曲艺,最终成为昆曲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而他的女儿也就是丛良弼的曾孙女,正是为人熟知的中国著名电影演员丛珊。
日军三次请他当市长,都拒绝了
1935年,从旅顺搬到青岛,直到1945年丛良弼去世,丛兆桓和爷爷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如今回想起来,他说爷爷身上最让人敬佩的有两点,一是艰苦奋斗,一是民族气节。
早在七·七事变之前,丛良弼就接到日本朋友的消息,他知道以自己的经历和声望,日军侵华后一定会找他麻烦。于是他选择在此之前就把丛家的产业交给儿子丛通门,自己则蓄起长须,隐匿商界。
果然,1938年,日军占领青岛不久,麻烦就找上门来。这天,日军大佐一行八人来到了丛氏公馆,大佐十分客气地用日语说明来意,邀请丛良弼出任青岛商会会长或者市长之职,他摆摆手示意无需翻译:“我听得懂。”然后捋捋胡须告诉大佐:“我老了,什么也做不了啦。本来我就只会做生意,政治一点都不懂,怎么能做市长呢?现在连自家的工厂都交给儿孙去管理了,何况是管理一座城市这么大的事我根本不会做。请回去告诉你们长官,良弼谢谢他们的美意,但任职一事,老朽实难从命。”第一次登门失败,日军并未就此罢休,没过几日,又换了一位大佐上门,身后还跟着全副武装的宪兵。这一次丛良弼干脆半卧在床,称病不起。当时丛良弼的孙子丛肇栋躲在屋外偷听,“他没有听清爷爷说了什么,只是看到日本军官一开始低声下气,后来却暴跳如雷,战刀戳得地板咚咚响,最后生气地走了。”第三次,日军带着无线电台来到丛家,将话筒伸到丛良弼面前,他只是对着话筒反复说几句话:“大东亚共存共荣,我赞成;两国做生意,我赞成;不要打仗杀人,我赞成。我已入道修行,要多做善事,多行善举!”
丛良弼这样说了,也确实这样做了,早在1935年,他就与好友贺俊生、邹道臣共同筹办世界红卍字会青岛分会。先是在新泰路买房建会,后又四处募捐筹得资金80多万元,在鱼山路、大学路口买下土地,请来三位建筑设计师按照基督教、佛教和伊斯兰教建筑的特点分别设计了三进大殿,供信徒们前来参拜,并在院内设立慈济医院,免费为穷人治病。红卍字会旧址即为如今的青岛市美术馆。
“夏天舍粥,冬天发棉衣,慈济小学教穷人的孩子不收费,穷人去慈济医院看病不要钱。”在丛兆桓的印象中,每到冬季家里的女眷就开始赶制棉衣,好发放给穷人。甘肃闹灾荒,丛良弼个人捐出三千大洋;南京大屠杀后 ,丛良弼和贺俊生派人往南京红卍字会送去一麻袋银元……上小学时,丛兆桓还曾自己偷偷跑去慈济医院看病,那一次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爷爷所做的事,竟然这么无私、这么伟大。如今回想起这些善举,丛兆桓已经十分清楚爷爷的用意:“与其把钱留着等着日本人来抢,倒不如都捐出去,花在自己人身上。”
丛良弼去世,乞丐列队送殡
有人称丛良弼是中国的火柴大王,也有人叫他中国的辛德勒,1943年冬天他用身家性命作担保,从日军枪下救出两千余名中国民众,成为继其为“国火”正名后另一件让历史记住他的义举。
1943年冬天,日军将从胶东解放区掳来的两千多名民众,集中关押在第一体育场,动用酷刑,要从中找出抗日游击队员。时值寒冬 ,体育场内没吃没喝,再加上日军的折磨,每天都有数十人死去。得知这一消息后 ,丛良弼、贺俊生等青岛红卍字会的骨干,四处奔走,想方设法营救这些无辜百姓。当时日军提出只要丛良弼肯以个人性命担保,两千多中国人就可以全部放掉。丛良弼一口答应:“这算什么,如果日本人说话算数,岂止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担保,我丛良弼可以用全家人的性命担保!”此后红卍字会筹集资金数万元,先后分三批将这两千多人解救出来,并把他们接到红卍字会道院中,治病、吃饭,最后还发路费供他们各自回家。
年过古稀的丛良弼在国难的硝烟中日渐衰弱,其实他并不像对外人表现得那般洒脱,作为一个商人,他放不下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1944年冬,七十六岁的丛良弼坚持带病回到济南,最后看了一眼他曾经创立的振业火柴公司,还提出了与济宁厂合办蚌埠第四分厂的建议。回青后不久丛良弼就卧病不起,此时他的儿子丛通门正在北京参加“中日华北火柴联营社”的生产会议,力争保留住丛家的命脉产业不被日本企业吞噬。病榻上的丛良弼几度昏迷又一再苏醒,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儿子的名字,他在等待着北京传来的消息。
1945年1月8日,丛良弼与世长辞。丛兆桓回忆,爷爷出殡当天,送葬的队伍多达千人:“队伍从齐东路2号出发,途经大学路的红卍字会,但当队首到达道院门口时,爷爷的灵柩却还没出家门。”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亲友、丛氏企业的职工、义学的学生、慈济医院的医护病员……让送殡的队伍不断加长,当天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200多名乞丐也自发组成队伍,一路说着吉祥话,为丛良弼送行。
人们一路将丛良弼的灵柩送入万国公墓。话题再次回到那块残断的石碑。“文革时我曾在万国公墓见过这块碑,那时候所有的墓碑都已经被推倒,明知道是爷爷的墓也不敢认,我悄悄用撬棍把墓碑有字的一面翻了过去,上面再盖上泥土,希望这碑别被损坏。”丛良弼的孙子丛兆棠一直在青岛生活,他是丛家最后一个见过那块石碑的人,后来万国公墓改建,墓碑也都迁往别处。四十多年后,当得知此碑出现在龙山路时,七十多岁的老人放下手中的碗筷急忙赶往现场,却发现石碑已经消失了。随后 ,丛家人向派出所报了案,民警们调查多日也毫无头绪,谁也说不清这块石碑是从哪儿来,在远远地看了一眼齐东路故居后,又去了哪里……
文/图城市信报记者 黄默(感谢丛兆桓先生、丛兆棠先生、杨永先女士、丛莉女士对本文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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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济南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