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芜与千佛山的冬日情缘

艾芜曾在冬日邂逅千佛山

本版照片均由高媛 摄□雪樱

上小学的时候，每到放了寒假，父亲都带着我去千佛山玩儿。温度降至零下，我却一点感觉不到冷，一鼓作气，毫不费力气就爬到山顶，把父亲远远地甩在后方，我高兴得直蹦高。下山的时候，我在两旁的路上打滑梯，石板(得光光亮，坐在上面特别爽。父亲总是捏把汗，让我小心别摔着。离开的时候，我从不会空着手，有时大口咬着红彤彤的糖葫芦，有时买个风车、小提灯，快活极了。那段时光像棉花糖一样甜蜜。

现代著名作家艾芜对冬日千佛山的风光也是一见倾心。那是1934年的冬天，为了摆脱“左联”内部愈演愈烈的宗派纠纷和创作上的苦恼，应在济教书的老同学肖寄语(笔名肖萸)的邀请，他和新婚妻子蕾嘉从上海来到济南，在此居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夫妇一起游览了济南的风景名胜，并留下宝贵的笔墨。

没来济南之前，艾芜便被《老残游记》中的描述“引诱着了”，“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抵达济南的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游览了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当然都不会错过。冬日的一个下午，他和爱妻登上了千佛山。“要我说千佛山的好处，那好处不在它的本身。因为从济南的街上看去，峰峦姿影，也并不见得怎样秀丽，或者壮伟。黄色的陡坡上，胡乱点缀些墨墨的柏树，有什么特别动人的地方呢？”如果和其他名山作个比较，千佛山海拔不是最高的，景色也不是最美的，但是，与整座城市的秀润风光相映成趣，“你且慢慢爬上山去，越过庙宇，攀上岩石嶙峋的峰头，然后掉回头来，陡然望见盆一样的大明湖，躺在万家烟火的济南城里，带似的黄河，绕在苍茫无际的天野时，这才一下子觉出千佛山之所以爱为游人登临而且成为北国名胜的原因，大约一定是在这里了。”景色怡人，如痴如醉。若是再下点小雨雪，那意境会更绝美。

“我去游的时候，正在冬天，但因为还没有落雪，山路却是很好走的，而且两三年来，全住在江南的城市，走的都是平路，一旦遇着了并不怎样陡险的山坡，就仿佛骤然碰见了旧友似的，走爬起来，实在富有兴趣，虽然有点喘气，疲倦袭人，但回头看看，视野逐渐扩大，拘束身心的街巷墙壁，业已全然消失，便也感到无限慰安，精神倍加了。”登山的乐趣，跃然纸上。他精神大振，心旷神怡。

“登上山顶的时候，约莫午后三点钟的光景，胶济铁路的火车，喷着乳白的烟雾，自远而至，飞驰的情形，也颇类一只黑色母猪，笨拙地走在泥泞中一般。济南城市和大明湖的面积比较，已经不是老残所见的‘一城山色半城湖\’了，都市已因铁路的运输而不断扩大起来，西面的红色屋顶无数，正标明古老的济南，那近代化的程度，是颇不浅的了。”

艾芜曾说过，“我到一个地方，总爱研究那些异乡人的性情，而且把先前接触过的人，拿来两相比较，觅出他们的差异来。”想必他在济南也是这样，不只是旅游观光，还留心风土人情。之所以有这个习惯，完全源自他的流浪情结。我在他的小说《南行记》中找到了答案。他“仿佛一只关久了的老鹰，要把牢笼的痛苦和耻辱全行忘掉，必须飞到更广阔、更遥远的天空去一样”，漂泊也好，流浪也好，并不是自我逃避，而是生命拥有眷恋的东西，“是山间刚刚冒起的玫瑰朝日，是抹着晨光朝露的丰饶原野，是将他带到新鲜地方的平坦旅途，是引起他高声呼啸的林中歌鸟……因为这一切都使人感到自由而且快活”。

“这次虽然没有看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那般汹涌情形，但蛇也样地懒懒睡在天野里的姿态，也就尽够同一个旅人为之欢跃起来。”他的愉悦心情溢于言表，而人生之大悲怆大超脱也是淋漓体现。这使我想起他曾常说的一句话：“人应像一条河一样，流着，流着，不住地向前流着；像河一样，歌着，唱着，欢乐着，勇敢地走在这条坎坷不平、充满荆棘的路上。”

河流长着腿脚，长途跋涉，逢险遇阻，最后老了，累了，走不动了，便牢牢地坐成了一座山。人，最终也会成为山，但是，四处流浪的过程，痛苦而忧愁，自由而欢乐。冬日邂逅千佛山，使艾芜坚定了“流浪”的信念，拥有了前进的力量，回去后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这也是济南这座城市人文魅力的所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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