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随想

□冯连伟

清晨，一觉醒来，窗外柔和的春雨依然淅沥滴答，放眼望去———“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满花。”“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不由多了一份感慨：时间真快，还没有好好感受冬的气息，春姑娘便一路欢歌地走来了。起身，煮上一壶清茶，翻开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清风拂面、鸟语花香之感便扑面而至，春天的随想也便在第一场春雨的这个清晨汹涌而至。

一

季节之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立春是干支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立春，正月节；立，建始也；五行之气往者过来者绪于此；而春之气始至，故谓之立也；立夏、秋、冬同。作为二十四节气之首，“立”是开始的意思，表示着冬去春归来。因此，季节之春就是从立春的那一刻开始的。

立春即是又一轮春夏秋冬的开始，谓之岁首。古人对岁首很重视，立春要拜祭春神、太岁、土地神等，敬天法祖，由此便衍化了辞旧布新、迎春祈福等一系列祭祝祈年文化活动。

在人们的概念里，立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节气，鸟语花香，耕耘播种，诗云：“东风带雨逐西风，大地阳和暖气生。万物苏萌山水醒，农家岁首又谋耕。”

春天，一直

是文人墨客浓笔重

彩作诗作词的季节。唐

朝诗人韩愈的咏春诗让人

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美不胜收、清新可爱、令人流连忘返的春日风景画，如：“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好去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唐朝诗人贺知章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更是讴歌了春的无限创造力，表达了人们对春天的无限热爱。

其实，春天季节的美好是毋庸置疑的，但春天的美景在人们的眼里和心中又随着人们的心情和处境的不同而不同。

对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来说，天气转暖，他的身体康复又能推起独轮小推车去洪瑞车站摆他的水果摊，那是他心中的春天真的到来了。

记得父亲因食道癌动手术出院回到老家后，整个冬天都是躺在那身下是一领芦席的小木床上，每当我们一家人回去看望他的时候，他总是满怀期望地说：“冬天过去到了春天我的病就好了。”

那一年的春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在床上躺了一个冬天的父亲真的下床走路了。他惦记他那已经失明的老姐姐，便自己拖着还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到离家四五里外的大姑家去了。当时大姑双目失明，和她的二儿一家生活在一起，大姑尽管看不见她的弟弟，但她早已经通过她儿子的口知道父亲生病动了手术，无奈自己尽管心中对她的弟弟有无限的牵挂却始终不能前去探望，现在父亲自己步行来到了她的身边，姐弟俩边说边哭。对大姑来说，她的七十岁的老弟来看望这八十多岁的姐姐，她知足了，她心中的春天真的到来了。

那一年的春天，父亲很忙，他走遍了村子里的大街小巷，他和能够见到的乡亲们都热情地打招呼，乡亲们见了父亲也都非常高兴，简单的一句问候：“好啦？”父亲一句简短的回答：“好啦！”就在这一问一答中父亲心中的春天阳光明媚。

父亲又到他摆摊的地方看了看，那些和他一起摆水果摊的老兄老弟们还在那里摆摊，他们见到父亲感到兴奋，急急地站起来，急急地递上旱烟袋，急急地询问父亲身体康复的状况，遗憾的是，父亲已无力再推起他为全家儿女谋生的小推车，他边对递上的旱烟袋摆摆手边说：“医生不让抽了，不能抽了。”边从自己的耳朵上拿出一支纸烟向老友们比划着：“实在馋嘴了，我就拿这个放在嘴里比划一下，过一下烟瘾。”

那个春天，父亲又到了他一手建起的代销店，让现在的店主——— 我二哥给他报了个盘点总价款的数字，从最初给人家点烟赚一块钱开始起家的父亲，对二哥嘱咐了又嘱咐，然后让二哥给他理了发，心里踏踏实实地回到了他和娘节衣缩食、东借西磨、费尽千辛万苦才建起的老屋。

看到能下地的父亲，全家都以为我们家的春天来了，但当那个春天走了后，父亲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1993年农历四月十六日的凌晨两点，父亲告别了这个世界，他带走了属于他，也属于全家的春天，一走便是二十余年。

对操心全家吃穿的母亲来说，真正的春天是麦苗拔节可以用菜园里嫩绿的菠菜和泛香的春韭给她的宝贝儿子烙上塌煎饼开始的。

上推几十年，记忆中的冬天能够吃的蔬菜只有大白菜和青萝卜，只有到了春天才可以吃到菠菜和韭菜等。杜甫有诗曰：“夜雨剪春韭，新春间黄粱”。每当春天菜园里的菠菜和韭菜都可以食用的时候，母亲便坐在铁鏊子前烙煎饼，脱不开身，但她依然想着给自己的宝贝儿子改善一下生活，便总会在鏊子前高喊一声：“快去菜园里拔一把菠菜来。”或“上菜园地里去割一把鲜韭菜来。”接着会补上一句：“我给你塌煎饼吃。”听到母亲的喊声，我会立刻提上篮子拿上镰刀一溜小跑地到自家菜园里将菠菜或韭菜割来洗净后，母亲便会暂时离开鏊子，把菠菜或韭菜剁碎，有时还打上一个鸡蛋，放上油和盐，做成塌煎饼的馅料，然后在铁鏊子上忙乎一阵，一个香喷喷的塌煎饼就递到了我的手上。几十年过去了，蒙阴塌煎饼已经成为有名的地方小吃，但在我心里总没有母亲的好吃。

春天就这样开始了，但在我的心里，春天还是从母亲给我用菠菜或韭菜做塌煎饼那天开始的。

如今，父亲走了，母亲也早已告别了这个世界，季节之春还是周而复始，然而，我却再也寻不到父亲和母亲心中的春天了。

二

人生之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作家池莉在《熬至滴水成珠》一文中写道：“有一种春，是无法守候的，这就是人生的春。用一种更加日常的话来说，人生的春便是一种懂事。

懂事需要经历，经历需要时间，用漫长的时间去经历，这就是熬了。这个“熬”字的意思相当于中草药制作汤药的那个“熬”：煎熬。于是，可以说，意象是煎熬出来的，苏醒是煎熬出来的，人生的春是煎熬出来的。

“玄妙的是，需要多少的煎熬呢？又需要多久的煎熬呢？”

我们习惯把降临人世发出第一声啼哭的小生命称为婴儿，此后是儿童、少年、青年、壮年、老年。人生之春应是从儿童和少年开始望春吗？应是从青年开始知春吗？

望子成龙是所有做父母的共同心愿。但作为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有两个极端方式都是非常可怕的，一是溺爱，二是棍棒。

凡是读过《红楼梦》的都有共同的感受，贾宝玉自幼深受贾母疼爱，游于温柔富贵乡；父亲贾政对他的教育方式则是棍棒，于是贾宝玉畏父亲如虎，敬而远之，一群奶娘和丫鬟成了他的启蒙老师，这样的教育又怎么会实现贾家后人一代更比一代强呢？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只有日积月累的坚持。年少时所经历的困难和练就的毅力，才有可能使人拥有今后的成就。

民间有这样的谚语：立春一年端，种地早盘算。立春雨水到，早起晚睡觉。是啊，一年之计在于春。我想，时光荏苒，岁月易逝，一晃冬去春来，再回首，已是往事如烟。一个人总要经过望春、熬春才能知春，开始人生的春天，正如此时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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