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两岸（组诗）

途

每天清晨

我被一条叫秋浦的河流牵引着

左边是马鞍山，右边是金钱山

那条李白屡次泛舟的河流

流淌在天空之下

每天的晨练

我阅读晨晖朝霞、四时烟云

马鞍山上的树叶黄黄绿绿

秋浦河的流水涨涨落落

潇潇春雨、炎炎夏日、飒飒秋风、皑皑冬雪

都是途中风景

举目远望，看见一对逆水而来的夫妻

———两只去年的水鸟，扑闪着翅膀

在清可见底的水中游弋、嬉戏

———“不要惊扰它们的梦境”

当我站立黑色柏油路肩

说出心中的企盼

抬头所见，是高峻的悬崖

和“谨防落石”的醒目警示

白房子

多么醒目

在森林茂密的环形山间

多少次，我在这里

与老者告别

或是年轻的、突然止息的生命

汽车沿着白色水泥甬道

缓缓开上去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

山的阴影向我压来

一股寒气，自脚底

拂动宽大的裤管

———而当我回到阳光之中

喧闹的世界，滚滚流动的生活

以及眼前这条河流中的

每一朵浪花

不会因一个人的离去

有片刻的停留

山

在每年的五月或六月间

我所居住的山城

都会遭到洪水一至二次的侵袭

往往是雨后的黄昏，山戴白帽

空气中能挤出水来

山洪说来就来了

仿佛二战时的波兰首都华沙

一夜之间，满街都是

荷枪实弹的党卫军

汹涌澎湃的河水，顷刻间

淹没了两岸的道路、稻田和桥梁

一只浑黄的怪兽

在天地间肆虐

只是———

我惊异于洪水过后的宁静

那种倾力宣泄之后的宁静

仿佛没有开始就已结束的

宁静

春

九点四十分

弟弟从老家打来电话

说姑姑死了，爸爸的妹妹死了

白亮的灯光下，我批阅文件的手

抖了一下

同时抖了一下的，还有耳边犬夜叉的音乐

犬夜叉走了，他留下了美若天籁的音乐

留下了超越时空的思念

姑姑留下了什么呢

两年前我和妻子给她拜年

眉头紧锁的她遍述身体的不适

阳光静静照着她霉味浓重的老屋

门前的率水河不急不缓地流着

身穿打着补丁衣服的她是宁静的

童年离家，中年守寡，老年孤苦

儿子不孝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在苦水中浸泡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姑姑，我不能送你

你就面带笑容

在美丽的春天前行

不顾盼，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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