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祝寿

□ 吴宪鸿

冬至是祭祀祖先的日子，我因此更想念父母。但世事残酷，阴阳两隔，我只能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一张照片：两老坐在凳上，各抱一个曾孙，边上、后面簇拥我们兄弟姐妹六家的二十余人，个个面露笑容，人人幸福无比——这张“全家福”，是给父母敬祝八十大寿时拍下的。

丁亥年腊月二十四日上午十时，天开日出，暖暖的阳光照满了前厅后院。家里人不禁欢呼雀跃：“开太阳了，好天，好天！”雨雪二十天，早上六点多钟又飘了一阵雪，后慢慢停下，终于蓝天射出了明媚的光芒——这天是给父母祝寿的日子，能有好天，谁不高兴万分？

半个多月前，大哥大嫂就从马鞍山回了老家，因为大哥早就提议要给父母亲恭祝八十寿诞的。父亲为人正直而老实，做事勤奋而低调，母亲性格温和，贤慧勤俭，他俩数番推托，说不需任何祝寿的形式。父母双亲共生育六个男女，头尾为女儿，中间四个儿子，把我们培育养大，张罗着婚嫁立业，实为不易。而其孙辈也大都有了小家，曾孙（女）、曾外孙（女）一大群。大家已分居各地，在外奔波，要团聚在一起，也少有机会。于是，我积极支持大哥的建议，联络兄弟姐妹接连劝说父母，就让儿孙们来贺寿，欢聚一团。父亲见诸多子女愿望迫切，才点头同意，又强调不要张扬，简洁从事。

正当我们分别紧锣密鼓地筹备时，天公不作美，雨雪不断。原定腊月二十，可那几天大雪，道路不通。再选二十四，真的日上中天，是个好日子！

阳光从天井照射下来，厅堂里一片明亮，上横头照壁上新挂的祝寿图和寿联鲜艳夺目。祝寿图中间为一红红大大的“寿”字，下面吉果鲜花簇拥，五彩斑斓；两边挂着红对联——这是众人商量拟定、由擅长正草隶篆的姐夫书写的，上联为“椿萱并茂德高寿永”，下联为“四世同堂业旺家昌”。长条桌上，摆放了一对已经插上大红蜡烛的锡烛台，中间是一尊老寿星塑像。

兄弟几个到齐后，请父母坐在八仙桌上方，先喝茶吃喜蛋和寿糕，儿孙们在一旁相陪。不一会儿我的大侄女家来了，二侄女家来了，妹妹家来了，姐姐家来了，虽没通知但得到信息的本地亲戚也挑着“喜箩”赶来了，满屋子人头攒动，满屋子欢声笑语。其间电话铃声不断，父母亲接个不停，因雪阻在外地的孙儿孙女外孙女都纷纷打来了祝寿电话。

中午按习俗是吃寿面，长长的面条表示高寿绵长，盖上小山样的肉丝寓意生活幸福。饭后，除了我的几个嫂嫂在大哥家的厨房里忙碌外，其它不常见面的兄弟姐妹或走门串户，拜个早年，或畅谈一年变化，各家趣事。父母亲放弃了休息的习惯，准备着给晚上要离开的子女或亲戚的东西。米馃、咸菜、萝卜条，虽不值钱，但承载的是老父母对子女的一片关心。而对亲戚的“回礼”是有礼规的：寿面、寿糕、寿烛全收，四斤猪肉一切两，回一半，寿包里的钱也是回一半——父亲细心地把它们放进各自的喜箩里。

因有几家傍晚要离开的，担心冰冻路滑，所以祝寿仪式下午三点多钟就开始了。点亮寿烛，摆好生日蛋糕，放响了鞭炮。父母亲端坐在上，笑容满面。众人自动排在下方，喜气洋洋。大哥摆摆手，见大家静了下来，就高声道：“父母亲为我们操劳了六十余年，恩重如山。现在庆贺他们八十大寿，衷心祝愿他们身体健康，幸福高寿！行大礼，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近三十人虔诚地整齐地一次再次又三次地弯腰敬礼。礼毕，父亲兴奋地说：“感谢大家！今日大团圆，我们祝各个家庭和谐美满！”接下来，拍“全家福”，吃蛋糕。几个大蛋糕，当场吃不完，父母亲一定要各家带些回去。我想想也对，忙张罗分装，让大家都带去父母亲的寿气和福气吧。

寿宴开始，厅堂里摆下三大桌，主菜用九个大碗装着，俗称“吃九碗”——记得最先上的是整只的炖鸡，最后上的是整条烧鱼，寓意有头有尾，还有表示红红火火的红烧肉，表示团团圆圆的肉圆子，表示绵延不断的粉丝，表示清清洁洁的青菜，等等。儿女们一家家起身给父母亲敬酒，兄弟姐妹互相祝福。

眼见这热闹非凡的场面，感受着其乐融融的气氛，我跟大家约定，等父母九十岁时，一定要举办更盛大的祝寿活动。

可是，天不佑人！隔了才两年多的时间，母亲生病，乡下的庸医给挂了几天的葡萄糖盐水，致使原有高血糖的她器官衰竭几度昏迷，得知消息后我马上随救护车把她接到县医院，但医生已无回天之力。母亲瑶池赴会后，父亲经受不了打击，三个月不到也驾鹤西去！

这次给父母的祝寿，竟成了我们家的绝唱！我只能常常看着那时拍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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