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境拾零之 关师傅

元旦节，在内江。

晨练时手机响了。

打住。一看区号是“020”的电话，立即挂了。搞笑，居然还有诈骗电话打来。

午休时间，手机又响，又是“020”的。

心头烦，不理睬。

没想到，这次遇到了一根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晚上在江边散步，第三次接到“020”的电话。

看了看，还是那号码；查了查，是广州市的。

硬是要接了才行？！

毫不犹豫掐了。

这些年，接了不少说普通话江浙话的诈骗电话，我见招拆招，直接挂断。

这次是说粤语的。

一周后，在成都。

夜里看书接到短信，声称他就是元旦那天打电话的人，问我还记不记得1988年的广州之旅。

确有其事，当年我曾跟随老干部参观团去过广东。

试着问：你是？

那边回：老关！

尽管已过30年，但还是想起来了：当年开车的师傅的确姓关，是个热心人，帮了不少忙。

不敢掉以轻心，我马上从书柜找出过去的日记：从1988年5月19日抵达广州白云山机场，到30日离开广州，其中有不少关师傅的文字。

看上去，是真的。

庆幸的是，当年那本日记本后面有关师傅留下的单位和姓名，字有力写得不错。

到底是不是，必须试一试。

我决定，先冷静一下再说。

两周后，加了老关微信，请他将工作单位和姓名写好拍照发过来。

一比较，见分晓。

当晚还真收到了。

赶紧将日记本拿出来对比，字倒是一模一样，唯一区别是过去的笔迹有力，现在的笔迹明显软了。

没问题，就是他。

日记里，有记录。

30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5月19日：广州。晴。抵达广州白云山机场已经中午，顺利将25位老干部送上大巴车方才轻松。司机不拘小节，车开得却稳当。没想到，住一起。

5月20日：肇庆。晴。师傅姓关，普通话说得不错，他一路上与导游用粤语交谈，感觉有点怪怪的。

5月21日：肇庆。晴。去七星岩景区参观，天气热，路不好走。一老红军冒虚汗，脸发白，欲倒，我赶紧扶他坐在路边并按内关、人中穴位——中暑了，好得关师傅及时叫来医生排忧解难。

5月22日：江门。雨。夏天的暴雨很大，关师傅边开车边与导游争论什么，我提醒注意安全才停止。晚上，他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那小子不地道。

5月23日：新会。晴。吃午饭时关师傅又与导游争吵。尽管听不懂粤语，但感觉安排有问题。果然，下午白白浪费了两个钟头。一行人疲惫不堪回酒店休息时，密密麻麻的鸟儿飞来了——关师傅在为我们打抱不平。

5月24日：中山。晴。晚上看香港明珠台、亚视台、翡翠台和英文台，就新闻、电视剧、电影和娱乐节目。正纳闷，老关哈哈笑着说没有黄色的内容。

5月25日：中山。晴。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老关喊一声，拉了我一把。

5月26日：珠海。晴。大大咧咧的关师傅竟是热心人。每到一地，不仅帮助老同志买东西，还帮着提回酒店。晚上喝啤酒，老关说女儿两岁多了，我说两儿子刚满一岁。老关有些尴尬。

5月27日：深圳。晴。好烦，临行前答应亲朋好友买东西的钱一分都没有花出去。怎么办？找不找老关帮忙呢？

5月28日：蛇口。雨。在海上世界，老关帮忙给老同志送伞。无意中，听见他用流利的英语与老外交流。问他，居然是外语学院毕业的。我真的惊讶。

5月29日：深圳。晴。中英街人山人海。老同志满载而归，我才按图索骥买东西。时间有限，好些东西没买到。当晚，老关带我去了趟深圳老街，价格与中英街相差无几。

5月30日：广州。晴。明天离开广东，中午老关分手时，他拍拍我的肩头说马上去接团，有机会再喝酒。

邂逅相遇，若有所失。

回到内江，没忘老关。

三天后，我在日记里写了老关，3000多字差点让我改成散文发出去。

时光如水，一晃三十年。

大我9岁的老关还记得？

说实话，如果我不翻阅过去的日记，恐怕回忆不起30年前的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有的事情，不能忘记。

一再回味，身临其境：1988年5月25日晚上，独自到楼顶游泳，游累了爬起来，刚推开侧门——关师傅喊一嗓子，我一下停住脚步。

原来，他要叫我去喝酒。

侧门的风将我吹醒，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外面是空中楼阁，一脚踩出不堪设想——堂堂大酒店竟没锁好门。

老关陪我下楼，用粤语狠狠地骂了一顿大堂经理，将东北美女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补救……

现在回想，功在老关。

这种经历，不该忘记。

其实，当年我给他写过信，感谢他的帮助，并附上合影。但老关没有回信。

人与人之间关系再好，如果久不联系也会淡忘，何况我和老关只是旅途中相遇的——两年后我调报社，每天匆匆忙忙的，关师傅渐渐在生活中消失了。

救命之恩，怎能轻易忘记？！

心情复杂，主动联系关师傅。

原来，老关是有心人，一直还记得我。算我应该退休了，去年电话打到老干部局，对方说早就调报社了。打到报社询问，对方说声已调走就放了电话。不甘心又打，恰好曾经的同事接到电话……

之所以急着联系我，是因为老关当年两岁多的女儿已出类拔萃，今年春天要到四川考察相关项目——他想借此机会来一趟，争取见一见。

老关说，就想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缘。

又说，时间过得太快了，终于找到你！

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扪心自问：淡忘是不是标志着冷漠？小心是不是无声地拒绝？

有的事，是不能忘记的！

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让我反省这些年到底还有哪些事做得不尽如人意，以便正确面对竭力挽回……

约老关，春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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