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天才笔下的精华荟萃

◎任海波（四川省艺术研究院专家）

多年以前，电影《莫扎特》轰动一时，它通过紧张的剧情刻画了一个天真的天才形象。其中接近结束时，重点展示了两部作品，一是暗示莫扎特之死的《安魂曲》，另一部则是舞台上辉煌得令竞争者绝望的《魔笛》。当然，电影并非史实，关于萨列里和莫扎特的相争实属子虚乌有，但莫扎特最后的作品确是实实在在的巅峰之作。

于巨大反转的故事中

莫扎特展现了他的盖世之才

关于《魔笛》，后人有过许多的评论和分析，比如故事的来源，有人发现是维兰德的诗歌，甚至追溯到亚瑟王传奇和中世纪的法国传奇。而此剧的意义，则有人认为是启蒙运动的反映，甚至包括政治上的抗议。也许这些都言之有理，但另一方面，这个剧是在一个大众剧院由莫扎特亲自指挥首演的，很难想象那些热情的观众会如此的有学问，同时又如此的敏感。从观众方面来说，更可能的感受，就是一句简单直接的：太好看了！

这个剧的故事确实比较奇特。一开始，王子塔米诺受到巨蛇的攻击，被夜后的侍女救下。然后夜后出场，给王子看了自己的女儿帕米娜的画像，说自己的女儿被一个恶人给囚禁了，要王子去救她。看起来这是一个典型的英雄救美故事，类似的故事在当时的舞台上也不少。但接下去，故事开始出现了反转：王子前去救美的时候，发现那地方不像是个魔窟，反而是一个庄严的寺庙，而那个“恶人”居然是寺庙的大祭司。原来真实的情况是夜后的亡夫日帝，临死前托孤给大祭司，请他照料教育女儿。当然，王子和帕米娜是设定的姻缘，但要成就这段姻缘却需要经过考验，这些考验包括象征大地、天空、火和水的内容。最后，历经考验的两个年轻人自己也得到了升华，终于结成良缘。而夜后和老想染指帕米娜的摩尔人，在攻打寺庙的行动中彻底失败，坠入黑暗。结果就是仇恨和黑暗失败，光明和美德、智慧得胜。

在这个故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就是捕鸟人帕帕基诺。他在开头的险境中就与王子相遇，然后与王子共同历险，最后也找到了他的爱人帕帕基娜。这个角色很像堂吉诃德的伙伴桑丘，在这个剧里分量极重。他的平常人式的表现，才使王子那种有些抽象的英雄历险显得有立体感。

这种出现巨大反转的故事，毫无疑问形成了剧情的悬念，但同时也带来了很多矛盾，似乎每个情节和人物都带有浓重的阴影。当时的观众和现在大概不同，对于情节反转这种套路还没有习以为常。所以对故事的评价，有认为差的，也有认为好的，但都不影响对作品的评价，因为在这样张力巨大的故事中，莫扎特展现了他的盖世之才。

将众多异质性音乐融于剧中的

是莫扎特非凡的音乐统治力

创作《魔笛》的时候，莫扎特已经写出了《后宫诱逃》《费加罗的婚礼》和《唐璜》这些顶级歌剧，他的对手只有自己，而莫扎特对歌剧的创作一直情有独钟。当然，他写歌剧，考虑第一位的肯定是音乐，找到合适的脚本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他曾经说，他甚至嫉妒那些正在写歌剧的作曲家，因为他们手上有脚本。当莫扎特的老朋友剧院经理席卡内德拿着自己写的脚本《魔笛》来相约的时候，莫扎特立即满怀热情地投入其中。但相对于之前的创作，莫扎特的此作可以说展现出了一个新天地。

在语言的选择上，他们决定用德语，这当然和准备亮相的剧院是一个平民剧院有关，但使用自己的母语创作歌剧也一直是莫扎特的愿望。当时德语传统中，使用德语的叫作“歌唱剧”，而《魔笛》准确来说，正是一部歌唱剧，但在这个架构下，莫扎特集中了太多的资源和灵感。他把意大利大歌剧的形式直接运用其中，又把正剧的手法融入进来，同时，德语区的民歌、合唱、众赞歌嵌入其中，喜剧的部分也结合得天衣无缝。如果要列举他使用的不同地区的音乐资源，至少可以包括意大利、法国、德奥以及捷克等等。传统的体裁和形式，在他手里根本就不是一种限制，相反是一个创新的踏板。在《魔笛》之后，人们可以总结说，这部剧为德语歌剧创立了一个里程碑，为“歌唱剧”大大扩展了内涵。

对作品的要素加以条分缕析是专家的事情，对观众而言，则是地地道道的耳目一新。形成这样的效果，不单靠丰富复杂的资源，更重要的是整合为一体的能力，这恰恰是莫扎特的音乐统治力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地方。只要对莫扎特的作品有所接触，大概都脱不了“优美”的印象，这是莫扎特的标志，也是莫扎特创作的一个原则。他的一句名言就是：最悲伤的情感也应该由最优美的音乐来表现。带来的效果，就是莫扎特式的优美有着与众不同的深度，因为这种优美之下，装载了跨度极大的情感。他的音乐从不会刺耳、令人不快，但表达的内容和情感极其丰富。在《魔笛》里，剧的色彩和情绪反差极大，但莫扎特将这些不同的角色和情感全部变成了珍珠一般的唱段和音乐。从角色来讲，夜后是代表着仇恨和黑暗的反派，但夜后的咏叹调是此剧最有名的唱段之一，也是花腔女高音史上最著名的唱段之一。但这个华丽至极的唱段并没有脱离剧情和角色，相反极为有力地刻画了夜后的情感和精神。

这部世人眼中的“集大成”作品

也是莫扎特内心的得意之作

不管从剧情还是音乐来讲，《魔笛》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作品，但同时也是一部非常纯净的作品。说复杂，是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切入，可供开掘的内容都显得很丰富，而这种深度本身会展现一种引人入胜的魅力。说纯净，则一方面可以说主题的简洁乃至抽象，极而言之，可以总结为光明与黑暗的斗争；另一方面则是音乐本身带来的整体感，众多异质性很强的音乐资源在这里浑然一体，并没有什么不协调。因此，哪怕观众听不懂德语，也不妨碍随着音乐感受此剧。

作品首演的剧院虽然是一个平民剧院，但却是当时维也纳舞台装备最好的剧院，这给了《魔笛》这样充满奇幻色彩的剧一个相当充分的舞台空间。脚本作者席卡内德本人也是一个才子，身兼经理、编剧、舞美、演员等职，在创作这部剧时他和莫扎特合作紧密，为了让莫扎特能安静地作曲，他还专门在剧院旁盖了一座小亭子。后来他自述“刻苦地、按计划地同已故的莫扎特完成了这部歌剧”，也就是说，莫扎特对剧本乃至舞台设计很可能是深度介入的。我们也能够理解这部剧中，音乐与舞台的融合何以如此美妙。在后世的《魔笛》演出中，常有大美术家操刀舞台设计，可以想象这个剧如何带给视觉艺术以灵感。

莫扎特对这部作品也深为喜爱，据传弥留之际，他还让人在身旁放上时钟，想象自己指挥此剧。这时的他，实际上是一个听众。在中国，评价一个汇聚诸多精华的作品时，会用“集大成”来表达，从最严格的意义上讲，《魔笛》正是一部集大成的作品，因为它荟萃各种精华，且不露斤斧之痕地浑然天成。中国古代，形容极致美味有一个典故，叫做“五侯鲭”，说是几种最佳的美味做成的杂烩，后世勉强对比的话，就是很接地气的一个命名“佛跳墙”。《魔笛》一剧，大约就是这么一种存在。

·延伸阅读·

欧洲著名古典音乐作曲家

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

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1756-1791），出生于奥地利（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萨尔茨堡一位宫廷乐师的家庭，祖籍是德国。父亲是那座城中宫廷天主教乐团的小提琴手，也是一位作曲家，并拥有绝对音感，母亲也热爱音乐。莫扎特3岁起就显露了极高的音乐天赋，4岁跟父亲学习钢琴并开始作曲。

莫扎特一生飘泊劳碌，他短暂一生写出了大量的音乐作品，体裁形式涉及到各个领域，留下了许多不朽的杰作。其中包括二十余部歌剧、41部交响曲、五十余部协奏曲、17部钢琴奏鸣曲、6部小提琴协奏曲、35部钢琴小提琴奏鸣曲、23首弦乐四重奏，以及数部小夜曲、舞曲及宗教乐曲。1791年9月，他写了最后一部歌剧《魔笛》，并在重病中写作大型宗教音乐作品《安魂曲》，由于病入膏肓，终未能全部完成。死后被葬在维也纳贫民公墓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享年35岁。他在音乐史上的重要性在于重塑并定义了古典音乐，不同于巴赫的均衡完美、贝多芬的桀骜不驯，莫扎特留下的重要作品几乎总括了当时所有的音乐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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