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平水悠悠地在沮河中流风轻轻地在照金山吹走进陕甘

黄卫平

水，悠悠地，在沮河中流；风，轻轻地，在照金山吹……走进陕甘边根据地这块热土，这里的天，是蔚蓝蔚蓝的，地是碧绿碧绿的，云朵是洁白洁白的，空气是无色透明的，而这里的风，却是红色的，彤红彤红的，连大地的声音也是染红了的，那山桃花的迎风，杜鹃花的绽放，九月菊的挺立，腊梅花的傲枝，都发出那红色的声响，让人震撼，感到心灵的悸动和颤抖，一种朝气和蓬勃的红色，一种悲壮和磅礴的红色，在阳光拂动下，向我们涌来……

五月的照金，因为她们，是那样的姹紫嫣红！

她们是历史记忆中最美的女人。

穿越漫长的时光隧道，她们以青春优美的身姿，闪现于这片红色的土地；她们似流星，划过黑暗的长夜，在夜空中散发出最为美丽的光，而后陨落在这片红色的土地，让无数后来者为之浩叹，为之黯然神伤，没有人为她们留下赞美的诗篇，却似有一支直击现代人魂魄的歌谣，透过历史帷幕，随着红色的风，轻轻吹拂着后来的我们，似有一股甘泉，注进我们的心田……

走进陕甘边照金纪念馆，你会看到这样一张照片，一个身着渭北传统大襟服的女人，英姿焕发，青春荡漾，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当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受陕西省委的委派，来照金组建陕甘边特委，参与创建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时候，她也风尘仆仆，来到了照金，来到了薛家寨，住进了红军大本营。

这是上个世纪的爱情，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红色爱情。铜川人素有追求爱情、追求个性解放的传统，孟姜女的传说，有口皆碑；清代的宋粟儿，冲破封建礼教，自己选择夫君，且有情人终成眷属，让一代一代后人传颂……比起照金红色根据地的女战士，不免黯然失色，她们在风雨如晦的长夜，胸襟更为开阔，追求更为崇高，为了真理和主义，她们投身红色熔炉；为了后人的幸福，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她们献出了自己最美丽的青春和生命。

似乎没有人关注过她们的命运，她们的爱恨情仇，她们的恨海情天和她们如花一样的青春。

她叫同秀云，是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一名普通女战士。幸运的是她为我们留下了一张照片，而更多的在照金红色根据地创建中将鲜血洒在这片红色土地上的女战士，因为家中贫困，没有照过一次相，没有给后人留下她们美丽青春一个能够记忆的面容，有的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王有莲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她是陕甘边游击队妇女游击支队的队长，一个土生土长的照金女子。应该是二八年华吧！古人爱情赞歌中的最美年龄。但她把爱献给了这片红色的土地。在薛家寨保卫战中，她挺身掩护战友，狙击敌人，为救护红军小战士，她最先中弹倒下。美丽的花朵，最先凋落在薛家寨高高的山顶上……

注定她们要奏响人世间最为悲壮的绝唱。面对攻上薛家寨的敌人，20多个妇女游击队女战士勇敢反击，边战边退向了薛家寨崖顶。子弹打光了、麻花手雷用尽了，疯狂的敌人又冲上来了，她们以她们的队长王有莲为榜样，英勇不屈，先后舍身跳下了后崖，她们美丽的身姿永远定格在薛家寨保卫战的红色史册中！

如此壮烈，如此英勇，在中国革命史册中可以说绝无仅有。我读过“八女投江”故事，也知道“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刘胡兰，薛家寨红军女战士的青春和生命，和她们一样的绚烂；身躯，和她们一样伟岸，她们何尝不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我敢说，她们的美丽，在渭北大地，无与伦比，在血沃中原风雨如晦的红色潮流中的，也是不多的。

我敢说，她们是这片土地上的绝代风华，因为她们，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从此与之媲美的女人风韵不再！

这些红军女战士朴素的爱，都是用行动来诠释的，因为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这些最美丽的女人，还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在薛家寨枪声停歇以后，那些奋身跳崖的女战士中，有两个幸存者。她俩是相拥着一起跳下薛家寨后崖的，幸亏山腰藤蔓和野树的挂绊，减轻了坠落的速度，坠地后浑身被刮破划伤，双腿也摔折了……昏迷后被冷风吹醒的她俩先爬行到梢子林里隐蔽起来，白天藏身，吃野果喝泉水，晚上才慢慢地向自己村里爬行。她们两个人，一个叫杜大莲，照金韩家山人，丈夫也是在闹红时参加刘志丹部队的一名红军战士，还有一个连名字也没有留下，后来人们只记得叫她黄海娃妻。从照金到村里，只有十多里路，因为受伤，她们互相搀扶、鼓励，白天隐蔽，晚上爬行，整整爬行了四天才到村口。到家了，可以见到亲人了，可是不知村里的情况，白色恐怖下她俩怕连累自己的亲人和乡亲，不敢进村，也不敢回家，只在村子四周匍匐躲避、观察瞭望……这是怎样的一种爱？这才是真正的爱，不是花间月下的卿卿我我，不是耳鬓厮磨的缠缠绵绵，而是人间大爱……后来她俩终于被乡亲们发现，抬回村子……

那个同秀云，也很幸运，薛家寨保卫战中受了伤，回家养伤了。不幸的是，她的丈夫、曾任中共陕甘边特委书记处的金理科在一年多以后，在陕北红军错误肃反中被误杀，这是我在参加市文联组织的“走红色之旅，忆峥嵘岁月”的采风活动时，在南梁和吴起革命纪念馆两次看到的。站在那展板前，我深深地被震撼了，默默地在展板前伫立了许久。我理解同秀云后来为什么一直隐居乡间不出，真的是“怎一个爱字了得”啊！

那一天，南梁的雨下得很大，这么大的雨，在干渴的陕北，很难遇到。

人生最美的是故乡，故乡最美的是家园，家园最美的是女人———历史记忆中最美的女人，是你们！

人生，渴望美丽的生活。而当美丽走进真正的生活，是要用爱情来装点和丰富的，自然就离不开女人。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讴歌过无数的爱情故事，在他们的笔下，有多少华丽的诗章？渴望“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的苏小小；“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杨玉环……清人的一部《香艳丛书》，荟萃的都是才子佳人的至香至艳至情至爱，对于她们，我有时只赋予两个字：子虚。比起照金的红军女战士，她们的一切，都会黯然失色。

上个世纪末，一个叫弗朗西斯卡·约翰逊的美国乡村妇女，生前不能与她相爱的男人在一起，死时叮嘱她的儿女，她死后将她的骨灰埋在麦迪逊的廊桥边，和他葬在一起。于是，一座普通的廊桥就成了爱的圣地。

薛家寨的爱情故事没有廊桥壮丽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些最美的女人，凋落在孕育春天的寒冬，在岁月的记忆里渐行渐远。但是，花谢了，春还在。来照金吧，你会听到她们的故事，你会读到这样的真实，你会看到美丽的春景。我想，薛家寨的后沟应该是一个青春谷，一个爱情谷，氤氲的雾岚从谷中升起的时候，灿烂的山花在阳光下盛开的时候，红色的风从我们身边掠过的时候，她们会在花丛中注视我们，会在阳光下审视我们，天地悠悠，岁月悠悠，思绪悠悠……

花谢了，春在，薛家寨，是她们最壮丽最巍峨的丰碑！

我希望自己是红尘中的一只木鱼，躺在照金山的怀抱里，一任岁月蹂躏风霜煎熬，为这片土地上最美的女人，慢慢地敲击，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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