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弋江镇走出的名将抗徐

说起南陵历史文化名人，一般会将周瑜放在最前面，理由是按时间来排序。然而，这并不严谨，南陵最早的历史文化名人实际上另有其人，并且此人对于南陵意义可能更大。

这个人叫做抗徐。

一

抗徐是东汉末年人，生卒时间不详，可以肯定的是，卒于公元167年之前，比周瑜年代早。

周瑜人长得漂亮，会抚琴，雅量高致，是三国时顶级男神，但作为职业军人，最重要的还是会打仗，在这方面，抗徐一点不比周瑜差。

抗徐和另外一个叫度尚的人并称“当世名将” ，这是同时代人对他的评价。只是由于长期战乱，南朝人范晔编《后汉书》时，已搜集不到多少资料，只好把他放在《度尚传》中寥寥数笔带过。

抗徐是丹阳郡人，丹阳郡下辖十六个县，郡治在宛陵(今宣州市)，史书上没有说抗徐具体是哪个县的。

抗徐做过宣城长，也就是县长。古宣城县和现在宣城县不一致，古宣城县治所在在现在的弋江镇，那时叫“青弋”，辖地大致包括青弋江中游两岸大片土地。

现在的南陵县疆域在当时比较复杂，大致上分属于古春谷、古陵阳县、古芜湖县、古宣城等四县。周瑜是庐江人，来春谷县当县长，既然可以大而化之地把周瑜算作南陵县县长，那么抗徐自然也有这个资格。

抗徐这个县长是丹阳郡太守任命的，汉代地方政府(郡)有一定自主权，在选拔当地干部上有很大话语权，不像后来朝代，搞中央集权，像县丞那样芝麻大的官都要中央委派。

蹊跷的是抗徐走马上任之前，这个古宣城县竟然不存在。

我们常说古宣城县汉初设立，隋代撤销，前后延亘七百年，但在《后汉书·郡国志》丹阳郡条目下并没有宣城县。不是范晔疏漏，而是在东汉初年宣城县被裁撤掉了。

汉武帝在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分设宛陵县和宣城县，更多出于军事考虑，山越人为古代吴越人的后代，是江南的土著族群，主要聚集在皖南及与之相毗邻的山区，汉武帝以古宛陵县(今宣城)控制水阳江水道，以古宣城县控制青弋江水道，堵死皖南山区深处的山越人顺流而下的通道。

到了东汉，光武帝刘秀想法不同了，他认为皖南的山越人和汉帝国整体上相安无事，没必要剑拔弩张，更重要的是宛陵县和宣城县人口很少，出于降低行政成本的考虑，刘秀裁撤了古宣城县。这符合刘秀一贯节俭的作风，尽可能精简机构，裁省冗员，减少政府支出。

裁撤的古宣城县可能整体并入宛陵县，也可能以青弋江为界，南部并入宛陵县，北部并入春谷等县。具体怎样，现在已搞不清楚。历史的细节通常很难还原。

二

到汉恒帝之时，形势又一变，国家动荡不安，帝国精英们敏锐地觉察到来自皖南山区深处的躁动，故而重建古宣城县，以加强对青弋江水道的掌控。

对于抗徐来说，这个宣城县长不是一个愉快的工作岗位。

这是小县，治所“青弋”(今弋江镇)根本没有城垣，要命的是，宣城县正式编户不过一万，而藏在深山老林沼泽湿地深处的“黑户口”山越人很多，他们普遍脾气不好，爱激动，还不怕死，动不动拎着剑，找人玩命，经常出来搞袭击，又偷又抢。

事实证明，抗徐之所以能成为当世名将是有道理的，他出手又快又狠，史书上记载，“悉移深林远薮椎髻鸟语之人，置于县下，由是境内无复盗贼”。

椎髻鸟语之人指的就是山越人，他们“断发纹身”，将短簇簇的头发挽在头顶，如锥指天，他们的语言与汉语差别很大，听起来恰如鸟鸣。

这些山越人隐身于深山老林、湿地沼泽之中，抗徐把他们都强行迁徏出来，置于政府的直接管理之下。

现在的青弋江中游地貌变化很大，沼泽湿地早消逝殆尽，深山老林更无从谈起，但山势肯定变化不大，想想看，寒亭、葛林一带小丘陵，一千多年前很可能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原始森林深处居然有大量服饰语言生活习性大不相同的少数族群啸聚，多么神奇!

山越人长期游离于帝国管理之外，处于实际独立状态，不知道也不会去遵守“王法”，偷盗、抢劫汉民财物是可以想象的，当然，汉民也同样会攻击山越人。没有法律约束，犯罪是人类再寻常不过的行为，抗徐将山越人强行迁徏出来，和汉民遵守相同的法律，彻底解决了老大难的治安问题。

但抗徐这个政绩的意义仅仅如此吗?

倘若如此，我不会把他从史书中拽出来，和周瑜这样杰出的人物相提并论。

三

在拂去散落的历史尘埃之后，我发现抗徐强行迁徏山越人，还有一个重要且隐秘的目的——“钱”!

帝国繁华似锦时，并不看重向山越人收税，山越人生产力低下，穷得叮当响，恨不得政府救济他们一点，自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上缴政府。到了汉末，汉帝国在北方与草原民族作战，驱逐北匈奴，平定羌人，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战，赋税早就入不敷出，不能不拓展赋税来源，打山越人的主意是迟迟早早的事。

山越人迁徏出来后，自然要放弃以前的生活方式，他们必定像汉民那样生产，必定像汉民那样拿起武器为政府征战，也必定像汉民那样向政府缴纳可观赋税。抗徐强行迁出椎髻鸟语之人，有投入，也有产出，长期看很划算。

杭徐在宣城县的工作卓有成效，引起帝国注意，觉得这是一个人才，予以重用。抗徐先去镇压山东地区公孙举的农民起义，战功卓越，被封为乌程东乡侯，食五百户，之后又到长沙郡镇压当地蛮族的叛乱。这两处战事在历史上名气不大，在当时却令帝国极为头疼。历史学家范晔称抗徐为当世名将，绝非空穴来风，遗憾的是史书没有提供更多的细节，我们无法具体领略其卓越的军事才华。

这个遗憾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抗徐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证明了强行将山越人迁徏出来编户齐民，有利可图。

抗徐之后是动荡不安的三国，周瑜、黄盖、周泰等人相继来到春谷，他们做着抗徐同样的事，东吴政权在历史上最大贡献便是以抗徐的方式解决了山越问题。

山越人和汉人融合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大致上到了唐朝，山越人才算彻底融入汉族之中，催生出如诗如歌的吴文化。

在这方面，南陵很具代表性，据何湾孙氏族谱记载，甚至到了宋代，何湾、丫山一带还存在风俗迥异的山越人。直至今天，这些地区依然保存着非常古老的吴语，堪称吴文化形成的活化石。

抗徐死于长沙太守任上，死后汉恒帝又追赠了五百户，加上前面给的五百户，总共食邑一千户，在乡侯中待遇算很好了。

抗徐还是“丹阳杭氏”的始祖，“抗”通“杭”，大概是杭字给人感觉优雅点，所以抗姓改为杭姓。

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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