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来了从江城芜湖从都市上海从南海之滨宁波一齐聚集

她们来了。从江城芜湖，从都市上海，从南海之滨宁波，一齐聚集到白荡湖畔一个叫艾咀的村庄。

当2011年初冬的寒霜在暖阳下悄然离去时，她们带着一脸的喜悦、一腔激情和集聚多时的思念，踏上了离别36年的黑土地。

天依然是那样的湛蓝，原野里的油菜与麦苗依然是那样的翠绿，湖水依然泛着碧波，醇厚朴实的乡音依然是那样的亲切，只是，眼前的一切又是那样的陌生，幻若隔世。早在前几年，她们就怀揣一个心愿，一定要在下乡40周年的日子里，相约着，去趟艾咀，她们要去看看那里的乡亲，看看老队长，还有那朝思暮想的黑土地。

那天，艾咀沸腾了，就连往日静静卧在墙脚晒太阳的阿黄也高兴得摇着尾巴四处奔走。郭家大姐来了，唐家二哥来了，胡家四娘来了，特别是郭家兄弟，丢下繁忙的生意专程从外地赶了回来。哑巴，这个昔日的邻居，在她们印象里是个小伙，现在却挂着一脸沧桑。哑巴打着哑语，激动地告诉她们知青点的曾经位置。她们已找不着北，只是记得门前是一片稻田，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走过去就是一条小河，河边还植有几株垂柳和苦楝，那是她们洗衣和汲水的地方。如今，物去人非，知青点的屋基上已经竖起了一栋洋楼，主人一家外出打工，门楣上只留下一柄铜锁。她们走进一户户人家，和往昔的大嫂大妈们搂在一起，一双双手紧紧地拽着，诉说着难以忘怀的旧事，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老队长已经作古，面对墙壁上的遗容，她们一阵潸然，她们忘不了老队长的恩情，忘不了那点点滴滴地关爱与呵护。

当年，她们这帮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无邪，最大的也才18哩！

唐嫂说，初次下田，田里刚刚戽上大粪，臭气熏天，你们几个捂着鼻子不肯下去。好不容易下到田里，就被蚂蟥叮上，慌里慌张爬上田塍，坐在地上双腿瑟瑟发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她们听了就笑。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40年呐，怎么就像流星划过！

在广阔天地的熔炉里，她们历经了顶着星星上工，披着月光收工的双抢；历经了一天等不到黑的江堤湖堤兴修。挑着一担担沉重的泥土爬坡上堤，哪一次，小腿不抽筋打颤，晚上躺在窝棚里连身也不能翻。别人下工了，热饭热菜的吃饱了就能休息，可她们，还得回到知青点点上煤油炉翘着屁股做饭。更为可气的是，那个年代，煤油是凭票供应，一个月的油票连点灯都不够。她们找大队书记，书记也无能为力。她们能把这些写信告诉家人吗？即便告诉了，家人也无可奈何。她们只能将这些苦水，悄悄地咽进肚里。她们决心去“偷”柴油了，地点就是大队的抽水机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们几人从窗户悄悄爬进机房。小J拿出事先准备的胶皮管，用在课本里学到的虹吸原理，想吸出铁桶里的柴油，可由于心急害怕，吸得满满一嘴，于是跌坐在地，狂呕不止。那个恶心哦，三天不能吃饭。然而，那一次，知青点的姑娘们把瓶瓶罐罐都装满了。她们得胜而归。

清汤寡水的日子，使她们一瞥见采购站案台上的猪肉就挪不开脚。可是，她们没有肉票！有一次，集体凑钱买到一只鸭子，七手八脚地宰了，置于盆里，可水烧开了准备拔毛时，鸭子不见了。房子外边就是即将收割的稻田，一望无际的禾稻啊，到哪里去寻？即将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掉！那不仅是汗水换来的，关键是要靠它来解馋呀！她们并肩走进齐腰深的稻田里，打着手电，展开了地毯式搜寻。是夜，鸭子烧熟时，差不多已经凌晨两点。可是，她们谁也没有一丝睡意，四个人连汤带水，风卷残云。

怎能忘记郭大妈呢？她们刚来的那一年，就住在大妈家。大妈对待她们就像自己的孩子，管吃管喝。来例假了，她们不好意思说，大妈帮她们请假；头疼脑热的，大妈为她们熬制姜汤、寻医问药；春节返城，鸡叫头遍就得起身赶小轮转大轮，黑灯瞎火的，大妈就让自己的孩子帮她们挑着行李护送至码头。有年腊月，小M洗鞋时不慎跌进河里，差点一命呜呼，是大妈替她换上干净衣衫，守在身边一宿没睡……不成想，大妈远远地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掬清泪岂能报答往日的深恩？下午，按照当地风俗，她们备制香烛水果专门上山为老人祭祀，默默地给老人磕头，叩了一个又一个。

返城时，她们觉得非常轻松，几十年的心愿终于了了，可依稀又觉得远远不够。她们知道，能够了却的是一些看得见的东西，而那些看不见的弥足珍贵的亲情，恐怕一生一世都不能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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