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到办公室里,拉开提包,一缕香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亲狎的香气,从烂熟的记忆里浮出来。立刻想起来是白兰花。昨晚放在包里,忘拿出来了。白兰花的香是能够传染的,是楚留香的香,何处不消魂?月夜暗留香。不好说暗,它香得非常明目张胆,即使余香。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前一句不喜欢,有点咄咄逼人,后一句,这个乍还是陡了点,都余香了,还这么气势汹汹?白兰花还真的是,余香也生猛。在《海上花》中,白兰花又叫做“清倌人花”的,据说,白兰花放在枕头上,夜里会特别香。堂子里的女人喜欢。这个是不是有点李渔了?李渔说合欢花,“常以男女同浴之水,隔一宿而浇其根,则花之芳妍,较常加倍。”言之凿凿“此予既验之法,以无心偶试而得之。如其不信,请同觅二本,一植庭外,一植闺中,一浇肥水,一浇浴汤,验其孰盛孰衰,既知予言谬不谬矣。”
李渔就是这样,他是胡说,胡说得可爱。
有人胡说也可爱,有人说得郑重其事,字斟句酌用尽心思,结果可笑。
比如,“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中国的古诗词浩瀚华美,有时候也叫人腻歪,动不动就拿美人来说项。比如李商隐,比如屈原,明明是抒发心中怨气,却总是喜欢将自己放到女人的位置,争宠失败的女人,一肚子叽叽歪歪的幽怨,幽怨得太久了,已经不是吐气如兰,而是浑浊的肮脏的暴戾的气息。腐败发酵霉变,霉变的东西多可致癌。
何况围着花打转的不是蜜蜂蝴蝶就是苍蝇,还能有什么?采花贼?
我喜欢比较豪爽的。比如有一次看到,古清生写怎么烧鸡冠花吃,不觉得焚琴煮鹤,只是有点遗憾。小时侯家里院子里种了那么多鸡冠花,谁也没有想起来它能吃。
古清生的饮食札记,是饮食不是美食,美食比较风雅一点,像曹雪芹者可以这么说。不是古清生的路子,古清生比较草根,他长得草根,口味草根,笔触也草根。草根有什么不好吗?至少真实。而且,除了像唐鲁孙这样的人风雅起来还有点说服力之外,大多数人,顶多推上去三两代,还不是一腿黄泥巴。
所以我很喜欢叫白兰花“香煞人花”,这个称呼有地域性,只在上海苏州一带,俗了一点,但是有声音有动作,是上海弄堂里抹着桂花油,光头净面的娘姨,脆生生地叫一声。草根一点的东西有时候更可喜。没有那么多曲里拐弯的噱头,大家坦诚相见。
草根想庄重,往往容易成虚张声势。
白兰花是草根的,别看它整天气息撩人。有欠端庄,脱不了出身平常。高鹗续《红楼梦》,一碗淋了麻油的大头菜立刻将他打回原形。高鹗是饮食,一箪食一瓢饮的草草,曹雪芹是锦衣玉食的有根有基,却是没滋没味,仿佛凉久的舌苔,体味不到形而下的乐趣。
下过雨的夜晚,灯光黯淡,汽车的轮子碾过,沙沙作响。白兰花在包里,香气钻出来,一蓬一蓬源源不绝,令人晕眩沉醉。我还记得那一刻的感受:无论我们的精神世界如何渴望攀升到高处、更高处,内心里,依然贪恋人世的温暖,即使是粗俗的,像闫红说的,“泥淖中的温暖”。
大智慧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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