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一过,太阳变得妖冶起来。下班已近黄昏,迎着斜阳骑车,明亮的光线把眼睛刺得睁不开,耳边春风逶迤,人在车上扑扑扑向前,身心无来由的宽阔浩荡———这是要往大菜市去的方向,冬天的时候,我找紫菜薹,春天就找细鞭笋。
菜市不愧与人慰藉之地,红叶绿蔬,处处生趣。七八根细鞭笋买回来,剥笋衣,去老根,滚刀切,淖水,搁置一旁。前夹肉五六两,切块备用。锅热,倒素油,添姜块、葱断煸香,加前夹肉,煸出油,滴酱油少许,煸至入色,随后放笋同炒一两分钟,加冷水,大水煮开,改炆火,慢慢焖,直至水干,取锅。笋段被猪油浸得灿亮,装在盘子里小油泡直冒,顺势搁一块到嘴里,鲜,嫩,滑,脆,烫着舌根一并呼啸到了胃里,可慰———肺腑肝肠。我常年带娃、上班、家务,一样不耽误,活得累心。好不容易到了春天,无论如何,餐桌上,得有一盘油焖笋,不然,活得太亏了,春光负不负都无所谓。
春天的细鞭笋价格不菲,若非土豪之家,天天吃,实在讲不过去。有时只买两三根,与猪小排同煨,一则降火,二则吸油。待揭开高压锅盖子,那香味没法形容———猪骨头经过高温煨煮,一种有力道的傻乎乎的香四处扩张,恰好被笋子的清气适时规劝了一下,就不再那么铺张霸道,算是稍微往内里收了那么一点,这样就简单多了,小孩子喝起来,没个足。煨出的笋更脆,渣茎全无,于舌上化为无形。一餐饭下来,浑身舒坦。
春天,除了笋,荠菜不能不吃。大部分人买回,不是跟肉一起包饺子,就是包馄饨。何等的繁琐麻烦,我们家直接下汤吃。荠菜根留着,是香的主题曲。但凡野菜,都嗜好重油伺候。下荠菜的汤最好由筒子骨熬成,汤上飘着好厚的一层油,肥白肿胖,漫漫漶漶,渺无边际,只要把荠菜投进去,再厚的油,即刻遁了踪影。
一盆荠菜汤上桌,香气清远,袅袅凫凫,荠菜飘其上,在汤的浸润下,绿得灵魂都活过来。一根根搛到白米饭上,同往嘴里送,滋味无限。也只有到了春天,才会吃到这么可口的菜。近日临睡前,翻汪曾祺画册。汪老头把春天的荸荠和杨花萝卜画得憨拙可爱,仿佛刚从地里取回的,简直闻得着土腥气。哪怕一颗老蒜呢,资深望重地一屁股坐在案板前……我翻来覆去看,终于明白--俗世烟火,最能留得住人。人间的生趣,怕多是寄托在一瓢饮一箪食上。诗人海子当初若有小儿绕膝,有个温暖家庭,怕也舍不得弃绝人世吧。
吃完荠菜,再喝汤———原来重口味的势利的荤汤,在荠菜的洗礼下,再入喉,也格外添了别一份情怀。
吃了十几年的荠菜,一直无以形容荠菜的那种香,天生一股乡野之气,间或一点拒人的骄傲,总归是一种有情怀的香,也仿佛有来处,淡淡远远,清清冷冷,犹如文人,躬耕书斋皓首穷斑。
前年,帮我们带孩子的阿姨从老家带一包干荠菜。我把她们与肥瘦相间的肉一起红烧了,香飘满屋啊,至今思念。干荠菜的香味与干马齿苋、干野芹同质,都是历经阳光长久的发酵而更耐人寻味。这些干野菜的香,是直捣黄龙的香,相较之新鲜采摘的香,更具杀伤力。
说来说去。每到春上,还是想念芜湖的一道汤。春分前后,河蚌最为丰腴。那些年的芜湖菜场上,总堆着小山似的河蚌壳。新鲜的河蚌肉买回,摘掉脏腑,入水滤掉沙子,入砂罐,加黄酒、姜片,清水煨炖。河蚌肉老,急不得,须慢慢熬,直到肉烂汤白。讲究点的人家,在汤里略加几片火腿提味,更香鲜。春风燥干,河蚌汤擅长消火滋肝,餐桌的上选。
合肥周边水系不多,难见河蚌。偶尔在鱼摊碰见一二,鲜有人光顾,我也没那么多时间伺弄了———合肥的河蚌真寂寞。十几年前的芜湖,家家主妇青睐,排队等着杀河蚌,不晓得多热闹。其实,驱闹,才是饮食的生趣所在。
东讲西讲,春天也过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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