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小识（二十三）

善恶果报，是志怪小说核心而永恒的主题。《夷坚志》中，恶人必遭天谴地虐，好人至少修得美好来世。企盼罢了，心愿罢了！现实的是，有些无品、无格、无德、无才、无识，连虫豸都不如的人活得扬眉吐气，而心地善良操守优良者骈死于槽枥之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说，“（志怪小说）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洞彻之言也。

少见多怪，古今莫不如此。《夷坚志》支戊卷九《海盐巨鳅》，记载一条巨大的鳅鱼搁浅沙滩，其高可比鼓楼，长不止百丈，民众争割其肉，十天左右才割完。有人怀疑是被贬谪的龙，有人说必是鳅鱼害人被神明诛杀。都是胡扯。那鳅鱼，其实就是鲸。又支庚卷四《吴江二井》，说一口古井又脏又黑，工匠下去疏通，突然有烈焰从井中喷出，把他烧死了，又把井上的亭子给烧了。洪迈说这是因为这口古井被龙神占据了，凡人来冒犯，神加以惩戒。荒谬得很。其实原理很简单，那古井里的枯枝败叶发酵后产生了甲烷，工匠在疏浚时，锄头之类的东西与井壁碰撞产生了火花，把甲烷给引燃了。

在《夷坚志》支庚卷八《芜湖储尉》中，见到一位在芜湖做县尉的储姓后生，心里很是欢喜，虽然其人生平业绩不过尔尔。鄙姓储，小姓耳，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百家姓都排在一百名之后。相传上古时有储国，国人后代以国号地名“储”为姓。又有人考证，春秋齐国有大夫，字储子，其后代昌盛，有一支以储为姓。储姓人少，名人更少，清以前史上确切无疑的，只有唐代著名诗人储光羲。储光羲为开元间进士，官做得也还好，历任县尉（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主管祭祀的太祝、监察御史，后在安史之乱中被迫接受伪职，乱平后被下狱，最后贬到了岭南。但真正让他名留青史的是他的田园山水诗。储光羲在唐时略与李白齐名，后人把孟浩然、王维、李白、储光羲、杜甫相提并论，足见其诗成就之高。后世储姓有名者，我所知的，仅民国《观察》社长兼主编储安平，以及当今政坛一二人物。少时曾发愿，要为储姓争光，今已壮年，发稀齿摇矣，光芒已减，凌云之志光宗耀祖之说，不过是童言罢了。

《夷坚志》支庚卷八《江渭逢二仙》，说有两个知识分子，遇到如仙实鬼的两位佳丽，双双相对而坐，笙歌徘徊，吃酒喝茶，倾吐恋慕，脉脉含情到夜半，仍在那里隔靴搔痒。侍女适时进言道：“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教人似月，正在今宵，不应留连饮酒。歌曲止能动情，未畅真情；酌醴止能助兴，未洽真兴。与其徒然笑语，何似罗帐交欢？”于是双双罢席，巫山云雨去了。这个侍女小蹄子，真正是解语花、可意人。人与鬼、神、妖、狐幽婚之事，我在品读《聊斋志异》时，曾专门写了一篇《青林黑塞说幽婚》。纵观历代志怪小说，其中的主角，无论是鬼神狐怪，还是尘世俗人，他们的爱情莫不是一见钟情，言语挑逗一番，随即宽衣解带，做妖精流汗打架事。读来好比烈酒满饮，只觉痛快。爱就爱了，恨便恨了，志怪故事率真可喜。

猪肉注水，古已有之，并非今日奸人的发明。《夷坚三志》壬卷第九《古步王屠》，说王屠夫杀猪，必事先把水注到猪身上，使猪貌似充肥，从中获取不义之财。至于商人小民藏滑玩奸，如短斤少两、以次充好、鹅腹塞石、鸡肚灌砂、油掺小便、秤杆做假之类，《夷坚志》也多有记载。可见今人并不见得比古人高明，即使是做坏事，古时也早就有了高明大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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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芜湖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