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的账单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读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我们的感觉就是，这个叫艾玛的女人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作女，一个神经质的花心少妇，一个完全无视现实的败家女，她最后抓了一把砒霜吞下去完全是自作自受。但是，谁的内心深处不是艾玛？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向往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向往浪漫的爱情，向往过有情调的日子，向往丰厚的物质生活，你可以说她虚荣，也可以说她很有想法，至少有超越了一个乡村农民女儿的阶级地位的想法。她有什么错呢？她错在不务实，错在把人生目标设得太高远，错在把理想当现实，错在她拥有她不能拥有的欲望。但是，欲望，也注定要打着等级的烙印吗？   

人都是有欲望的，只不过大多数人往往懂得在自己的支付能力内满足欲望。包法利夫人不一样。她是个家境不错人家的姑娘，嫁了个小康的丈夫，虽然比灰姑娘多了几双高跟鞋和长礼服，也许勒紧裤腰带可以买只LV的包包，但是比起一年几次到时装周去观摩直飞法国意大利购物高级定制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可是，她想，她很想，她没有将欲望和现实接轨，她不惜一切代价满足自己的欲望。有人说这是个虚荣心强烈的女人被膨胀的虚荣心拖垮的故事。虚荣心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连福楼拜自己都说“我就是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就是我”。从另一个角度说，我们不过是早早儿趴窝在现实里而已。 

欲望不是与生俱来的，欲望是在一定的土壤中被适当的温度与适宜的水分培养出来的。作为富裕的农民的女儿艾玛，当她被父亲送到贵族学校，学习脱离本阶级的内容的时候，欲望的种子埋下。乡村平凡到窝囊的医生查理接近于宠溺的爱供养了她的欲望，但是年轻的无所事事的女士成天看着来自巴黎的杂志，读着浪漫的爱情小说，却在一个小镇，守着没有情趣的乡村医生，她会怎样？包法利夫人自己动手解决了这个问题，流行与时尚，蕾丝花边的纱裙，人影憧憧的舞会，情调十足的情人和情调十足的爱情，一切都好，只是支撑这一切的是金钱，包法利先生近乎纵容的是爱而不是金钱，而有钱的情人，和现代很多婚外情一样，不能谈钱，一谈钱就没有情了。激情落地，摔得粉碎。我们都替艾玛不值。 

艾玛是个悲剧，那些曾经享受了艾玛的账单与爱情的男人们助推了悲剧。虽然这场悲剧的根源不能归咎于男人。虽然女人的悲剧很容易归咎于男人，但是归根结底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BBC拍的《包法利夫人》，女主没有什么感觉，男配包法利先生很投眼缘，他是《唐顿庄园》里出演格兰瑟姆伯爵的休·博内威利。虽然在小说中的查理实在有点儿窝窝囊囊糊里糊涂，博·内威利的包法利先生却让人心生同情，因为同情包法利先生，同情这个老实糊涂地爱着自己老婆的乡村医生，既没有好命也没有好手段的艾玛就显得格外不讨喜。最直接的是她刷爆卡，她老公下半辈子就忙一件事，给她填账单。 

她的账单就是她的欲望，她没有控制她的欲望，所以她的账单失控了。账单总要付的。我们，总要为我们的欲望买单的，当然，如果有人替你的欲望买单，那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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