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步华（机关工作人员、芜湖知名评论员）我为什么不提“孝敬父母”

最近，忙并快乐着。不能不忙，是儿子结婚，家庭中的头等大事。所以快乐，是我们这个家族从此又有了更为强劲的延续。和所有婚礼一样，我也代表新郎父母说了几句话，只是在表达过程中刻意不提“孝敬父母”。这些年参加过不少婚礼，几乎所有父母代表讲话时都会对新郎新娘提出这个要求，这一点恰是我觉得不合适宜也很难苟同的。

有一次，父亲出院后不久，笑嘻嘻对我说，你真孝顺。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我并不高兴，回了句，什么孝不孝顺，这是责任。当责任被责任对象提出来时，就有些变味，涉嫌“索要回报”。中国的孝文化历史悠久，长期以来一直被历代文人作为民族精神之一传颂，近些年还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对此，我深感困惑，中国传统文化虚饰的特质在这方面表现得很充分，如果孝道真是普遍美德，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大书特书了，恰恰因为缺乏，才一而再地被强化和美化。

被奉为孝道经典的《孝经》，今人读之是会茫然的，即便其中有的说法也合乎情理，譬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等，但它所宣扬的孝道的出发点却完全是为了君主的“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说教者在把“孝”的内涵与功能故意夸大的同时，也不忘提醒和规劝人们以无条件地服从君主统治作为“孝”的最高境界，使其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封建色彩，但在漫漫两千多年的农耕时期，这种教化之于平民的实际作用并不显著。据我所知，即便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广大乡村，子女不肯赡养老人的现象也普遍存在。因为“孝”，不是与生俱来，也不是人类的先天品性，而需要后天培养，所对立的“不孝”就呈现出多元表象。但是归根结底，经济发达与否和个人收入的高低，是子女能不能尽“孝”的关键因素，因为子女也要养“小”，在无力顾及两头的情况下，他们很容易忽视父母，这样做固然不对，却也别无良方。

“十月怀胎”和“一把屎一把尿”的经历，使得多数父母都有“我把你养大，将来你也要养我”的潜意识。殊不知生子养女是基于人的繁衍的本能，子女自己并无选择权，“养儿防老”不过是父母的主观强加。人作为社会性的高级动物，与低级动物的区别也由此显现，低级动物一旦能够自理，就会与“父母”天各一方，生死两茫茫，而人的子女与父母的关系会一直维系。所以，“孝”与“不孝”，也是人类特有现象。

这里，我没有全盘否认孝道的意思，而是觉得在互联网时代作为父母还喋喋不休地“孝啊孝啊”，仿佛生儿育女就是为了享受“孝道”，而淡化了养育本身所赋予生命的意义，至少失之偏颇。80后和90后多为独生子女，他们的生存压力原本就大，还要忍听父母“孝的呼唤”，对其心智成长有害无益。建立新型的父子母女关系，不需彻底排斥传统的孝文化，也肯定不宜突出“孝”，而应旗帜鲜明地强化各自的法律责任，让双方的亲缘关系变得山清水秀，而非浑浊不清。现实中有相当比例的当代老人，“老有所养”将要依赖于社会养老机制的完善，这是文明进步的标志。我对儿子儿媳说过，不要因为我们而影响前程，我和你妈将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去养老院。

这就是不提“那四个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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