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的真实

唐玉霞  《芜湖日报》副总编辑，芜湖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历史随笔《她们谋生更谋爱》，长篇历史小说《情断南宋》（合作），参与出版《张孝祥词鉴赏》、《舌尖上的江南》等书。

《珍妮姑娘》的姐妹篇是《嘉莉妹妹》，德莱赛的这两本书同时跻身于美国《现代文库》所评选出的“20世纪100本最佳英文小说”。 嘉莉妹妹是和百合花一样善良、隐忍、美好的珍妮截然不同的姑娘。出生在农村、同样贫穷的嘉莉并没有像珍妮一样安于现状，或者坐等上帝之手。她和当时以及如今的无数草根一样，渴望并努力争取富裕生活。谁和钱有仇呢？她坐上火车，来到芝加哥，就像德莱赛说的，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掉进花花世界，如果不是碰到好人相助好起来，就是迅疾接受花花世界的道德标准而堕落下去。但是你知道碰到好人相助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好人和坏人，绝大多数是为自己打算的人。人光顾着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儿，至于是不是有损别人，一般不在权衡之内。譬如嘉莉妹妹遇到的销售员杜罗埃，遇到的酒店经理赫斯伍，他们喜欢嘉莉，消费了嘉莉，同时也被嘉莉消费。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欠谁的。嘉莉不安于流水线上辛劳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又因为生病失业。这个时候，杜罗埃伸出橄榄枝，嘉莉妹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社会道德对她不是没有约束作用，但是欲望很快决堤，她按照自己的内心需要，用杜罗埃的钱打扮了自己，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情人。花花公子当然靠不住，有家室的酒店经理赫斯伍爱上嘉莉，带着嘉莉跑到纽约。赫斯伍没有站住脚，潦倒自杀，嘉莉妹妹倒是通过演戏成为明星。

这个故事具有强烈的十九世纪美国现实主义色彩，有钱的富裕阶层勾引年轻姑娘，但是剥去物质的外衣，他毫无生命力；穷人家的姑娘跑到大城市寻找幸福生活，在社会意义里堕落。这个打工妹本身就不是个安于现状，像自己的姐姐姐夫这样寄希望于拼命工作、拼命俭省获得幸福生活的底层劳动者，嘉莉喜欢漂亮衣服，像《唐顿庄园》里的女佣埃希，想住大房子，想吃老爷小姐们吃的可丽饼，第一女佣奥布莱恩斥责她无耻，说，你以为我们就不想？没有吃过亏的年轻姑娘尖酸刻薄：我看你这个年纪大概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嘉莉妹妹有机会啊，她年轻漂亮，这是投资美好生活的第一桶金。这个生活在十九世纪的物质女孩，她有错吗？她该为赫斯伍的自杀承担责任？道德的还是情感的呢？如果自杀的不是赫斯伍而是嘉莉，譬如嘉莉到了纽约，和赫斯伍坐守愁城，或者被赫斯伍抛弃，自杀了事，社会的同情心会撒一点花露水到嘉莉妹妹身上？无非活该两个字陪葬。没有人会同情物质女孩，邓文迪就是二十一世纪活生生的例子。

德莱赛的深刻、即嘉莉妹妹的真实在于，物质贫瘠的女孩踩过一个个男人，也被那些男人踩过，她不那么挣扎，但是很努力，她的目标单纯强悍。嘉莉成为一个她非常向往的上流社会的有钱人。她幸福吗？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幸福，她不幸福吗？也不像我们所以为的不幸福。生活不过就是这样。让我们惊异的却是，放到二十一世纪，像嘉莉妹妹一样被物质欲望蛊惑的女孩子只多不少，但是像嘉莉妹妹这样，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成功的女孩子却很少。

成功，无论是哪一种意义上的成功，都不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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